冷。
无法形容的冷。那不是空气带来的寒意。冷意是从骨头缝里、从撕裂的肌肉纤维里、从每一处流淌着脓血和灰褐颗粒的创口深处……自行滋生蔓延的。像亿万根看不见的冰针,随着每一次心跳狠狠扎进神经末梢。失重坠落后残留的漂浮感还未散去,又被这彻骨的冰冷凝固在原地。
伊万沉重的躯体像一具覆满霜雪的铁棺,死死压着陆明之。每一次艰涩的呼吸都牵扯着肋骨断裂般的剧痛。鼻腔里塞满了血腥、金属锈蚀和那种……如同放坏了数百年的蜂蜜混杂着内脏腐败的诡异甜腥。压得他眼球凸胀,视野边缘一片暗红的晕染。
左肩……那不再是痛。是亿万活蛆在肩胛骨深处啃噬繁衍的酥麻灼烫!惨白的寄生肉须们如同受了惊扰的白蛇,在粘稠的血泊和脓液里狂乱地扭摆、延伸!它们每一次抽动,都传来神经被强行撕裂、又被冰冷液体强行灌注的异样。那粘稠液体来自哪里?来自……每一次信标闪烁后反馈的冰冷精神冲击!
嘀!
那红光!又一次!
那枚如同跗骨毒瘤的定位信标,在伊万沉重身体的重压下,依旧疯狂闪烁着它猩红的独眼。红光穿透破裂的帆布,在陆明之晃动的视野里烙下灼痛的印记。
嗡——!
紧贴着身下冰层覆盖的金属巨构深处……那如同巨兽血盆大口深处滚动的寒痰……再次轰然炸响!冰冷粘稠得如同实质的意志,混合着强烈的、被定位信号精准导引而来的……饥饿……占有……顺着红光闪烁的频率……精准无误地……轰击在陆明之左肩寄生血肉的核心节点上!
“啊……”一声带着哭腔、极度痛苦的、不属于陆明之的微弱尖鸣在死寂中突兀响起!来自……他腹部下方!
是那根……贯穿了他左侧腹腔的老耿的……断臂!
那只如同狰狞铁钩般死死嵌在他右下腹皮肉里的断臂!覆盖其表面的灰褐颗粒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它们不仅仅在腐蚀!它们在吸吮!在贪婪地吞吃陆明之温热的鲜血!更贪婪地……吞吃着那红光脉动信标扩散开来的精神信号!
随着“嗡”震每一次爆发!那截枯木般的断臂如同被强电流刺激的腐尸!猛地一阵僵硬痉挛!指爪嵌入皮肉更深!剧烈的疼痛几乎让陆明之晕厥!同时,那截残臂骨缝深处、那些钻探而出的细小灰褐肉须,如同被强行注入了能量!数量剧增!形态暴涨!更加疯狂地、带着腐蚀粘液钻进伤口深处!它在……消化吸收信号!它在……共鸣!
“唔……妈妈……他也在吃了……”上方虚无缥缈的女童哭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病态的欢欣,“……真亮……真甜……都吃掉吧……吃掉……”
混乱!剧痛!双重精神寄生!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漏洞百出的破皮囊!左肩是母体意志疯狂灌注滋养寄生体的通道!腹部是老耿残骸吸收信号后疯狂增殖的侵蚀与撕扯!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枪声混合着履带碾压冰雪的轰鸣如同天幕倾塌!上方黑太阳突击车彻底发威!重机枪的狂啸不再是压制!是毁灭性覆盖!金属弹丸如同风暴撞击着下方的扭曲残骸!冰屑与金属碎片暴雨般泼洒!几颗流弹带着厉啸擦着陆明之的后脖颈掠过,留下滚烫的血痕!
“定向爆破准备完毕!目标!能量信标点!”巨汉头领冰冷的命令压过枪声!最后一个字带着机械般的决断!
完蛋了!定向爆破!那玩意儿下来,他们连这具扭曲的钢铁棺材带下面的冰层……都会彻底被炸成齑粉!陆明之的心脏被绝望攥紧!血液几乎冻凝!
就在这时!
嗤啦——嗤啦嗤啦——!
一种如同滚烫烙铁戳进生牛肉的、令神经战栗的高温汽化声……就在陆明之身体下方、被老耿断臂刺穿压住的部位附近响起!
他惊骇地发现——那截贯穿他腹部、与信标共同吸收精神信号的断臂……尖端接触冰面的地方!厚实的冰层如同遇见超高温融熔剂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开了一个拳头大的、不断冒着腥臭白色蒸汽的深坑!坑洞边缘的冰水混合物迅速蒸腾,又被核心一股冰冷粘稠的能量瞬间凝结!坑底深处……露出了下方那冰冷死寂、流淌着深棕油垢的庞大金属曲面本体!而融化的坑中心位置……赫然是那只断臂尖端最粗壮的一根骨节,它此刻如同被加热的钨棒,灼灼地印烙在冰冷的金属上!
嗡——!
这一次的“嗡”震……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意志!它带上了一种……微不可察却瞬间让陆明之全身寒毛倒竖的……连接感!
信标的红光(母体锁定信号)、老耿断臂(寄生信号接收器与锚定点)、身下冰冷金属曲面(庞大的古老意志的承载体)——在断臂骨尖烙在金属上形成短暂物理接触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能量通路……在陆明之意识深处被强行感知到了!
如同一条……在无尽黑暗中突然被点亮的……冰冷血肉神经索!
嘀!!!!
信标的红灯陡然疯狂暴闪!以一种远超极限的频率剧烈闪烁!仿佛被这临时的物理链接强行过载!
紧接着!
咚!咔——轰!!!
巨大的撞击和冰层碎裂声从头顶传来!不是爆炸!是爆破装置被人为……砸进了被撕裂的豁口?!陆明之的心脏停跳!
下一瞬!
一道如同无数颗微型核弹同时在颅腔内引爆的——纯粹刺白的、携带着超高频震波的死光!毫无征兆地……从上方那被砸入爆破装置的豁口处……疯狂倾泻灌入!
定向热能冲击波?!
来不及思考!
狂暴的、瞬间汽化金属和冰岩的超高温能量如同决堤的岩浆巨浪……狠狠拍进狭小的空间!巨大的压强差让密闭空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毁灭性的光辐射和震波如同实质的重锤轰在陆明之背上!
噗!咳咳……哇——!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皮肤如同纸张般被瞬间吹飞、焦化!胸口被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喉头鲜血狂涌!被压制在地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树叶被整个抛起!紧紧压着他的伊万更是如同被重炮正面击中!强壮的身躯凌空翻滚!背囊连同下方死死压住的信标一起被震飞!
视野被绝对的白光吞没!视网膜灼烧剧痛!
就在这足以焚化一切的高温能量爆发的电光石火间——
那道在陆明之意识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血肉神经索……竟在湮灭冲击覆盖的前一瞬……被强行引爆激活了!
嗤啦——!!!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粘腻的烙铁烧焦血肉的声音……来自他右下腹伤口处!
是那根深深刺入腹部的、尖端己经和身下金属建立短暂链接的枯槁断臂!
狂暴的定向热能冲击波灌入的刹那,这根己然成为“临时导线”的异化断臂,其根植于陆明之腹腔内的核心部位……如同功率放大器般……猛地超载!汲取!将那一丝被短暂加强的、源自下方冰冷母体的链接信号……以及轰然灌入的部分毁灭性能量……以一种诡异的、冰冷滚烫交织的方式……
强行转注!
顺着刺穿腹部的臂骨断茬……如同一根被烧到白炽的合金钢钎……
狠狠灌注进了陆明之的腹腔深处!!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超越了肉体的感知极限!
不是单纯的灼烧!是两种极致力量——爆裂的热能(来自定向爆破冲击)与冰冷的意志力(来自母体链接信号)——在他腹腔的脆弱血肉里猛地碰撞、绞缠、爆炸!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液氮和熔岩的混合液!瞬间冻结又被极致高温碾碎!
身体剧烈痉挛、弓起如煮熟的虾!
嗡鸣!极致的嗡鸣瞬间取代所有听觉!
视野里刺目的白光如同被泼洒了粘稠的、迅速蔓延的……深红!如同血浆泼满了镜面!
就在那深红的视野正中心!
一种更深沉、更原始、更庞大千百万倍的……无垠冰冷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纪年的星球核心……被那根强行刺入的“神经索”……骤然……惊醒!
陆明之的意识在那剧痛和灵魂冻结中,模模糊糊“看到”:
覆盖着整个深渊穹顶的巨大冰核内部……那团蠕动了亿万年的暗影核心……猛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紧接着……
哗啦——咔嚓!轰——!!!
无法形容的、如同千万面冰川同时崩塌的轰鸣……从穹顶之上……狠狠灌入每一个活物的耳膜深处!
陆明之眼前彻底陷入无尽深红漩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上方巨汉头领那冰冷沉稳的电子混响中,第一次爆发出无可抑制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冰穹!!冰穹融——!”
声音被瞬间淹没在冰川解体的灭世狂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