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遗失的手表

区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雕花玻璃滤下斑驳光影,陈立仁盯着窗台上的文竹,叶片蔫蔫地垂着,像极了今早被他骂哭的会计。

对面的赖总正用鳄鱼皮钱包扇风,露出里面的港币夹层,与他花衬衫上的棕榈树图案相映成趣。

“老周啊!”赖总笑道,金牙在阳光下晃了晃,“有麻烦你了,放心!我己经在你的香江外资银行存好了。”

周局长摆了摆手,肥厚的手指着紫砂壶:“都是为了维护改革成果嘛。黄世仁那边?”

“演得逼真!”陈立仁插话,摸出“华子”香烟,“总务科的人都以为他真被抓了。”

想起今早黄世仁在保卫科的“表演”——被按在地上时故意撞翻茶缸,膝盖磕在桌角的闷响听得他牙根发酸。那声“扑通”。那是真会来事。

“分赃记录带来了?”周局长突然压低声音。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黄世仁走了进来,中山装换了新的,只是左襟别着的“先进工作者”徽章歪得厉害。“周局长,陈厂长,”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戏……演完了。”

周局长放下紫砂壶,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记录呢?”

“在……”黄世仁伸手去摘手表,却突然脸色煞白,“表……手表不见了!”

陈立仁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手中的香烟“啪”地掉在地毯上。他清楚这手表的分量——不仅是分赃记录,更是催命的刀。

“你说什么?”赖总猛地站起身,花衬衫下的肥肉抖得像果冻。

“我刚才在传达室签字,”黄世仁的声音带着哭腔,“抬手时表链勾到了门框,等我反应过来……”

陈立仁的目光扫过黄世仁的手腕,那里有道新鲜的红痕,呈环形——分明是表链突然断裂时刮伤的。这个蠢货,连摘手表都能弄出伤痕,难怪会把记录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废物!”周局长一拍桌子,紫砂壶里的茶水溅出,“你知道这表有多重要?”

“周局长,您听我说!”黄世仁扑到桌前,“表链本来就有裂痕,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立仁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撒谎的痕迹——那双眼睛里只有恐惧,像被猎人逼到绝路的兔子。

“手表里有什么?”陈立仁突然问。

“就……就是分赃记录啊!”王建军的眼神飘向窗外,“还有……还有您给我的那张纸条。”

陈立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那张纸条上,写着中转站窝点,所有的运出和运进的钢材,都从那边中转。

“废物!”赖总抄起烟灰缸砸过去,正中黄世仁额头,“你他妈是想让我们都进去?”

黄世仁捂着头跪下,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滴在“为人民服务”的地毯上:“陈厂长,周局长,我错了!我真的没想到表链会断!求你们救救我!”

陈立仁盯着他的后脑勺,突然想起小时候杀羊的场景——羊跪下时,也是这样的姿势,眼角挂着泪,却不知道屠刀己经举起。

“起来吧,”陈立仁递过纸巾,“现在不是慌的时候。你仔细回想一下,在表不见的时候,你见过谁!”

“有!”黄世仁像抓住救命稻草,“李云龙和林风,这两个人,我的确!”

陈立仁愤怒的踢了黄世仁一脚,说道:“出了事,我第一个让你陪葬!”旋即拿下大哥大拨通赵西电话,接通后,愤怒的吼道:“赵西,你还在厂区吧!你去林风那看看,手表,踏马的,黄世仁把手表弄丢了!”

赵西一脸懵逼后,心中狂喜,没想到自己擅自试探,遇到这么大机遇,马上一脸喜色说道:“陈厂长应该在李云龙那,我看到他的腰间有手表的轮廓了!”

陈立仁的手指猛地攥紧身上的衣服,布料发出细碎的撕裂声。李云龙,那个总把“保卫科”徽章擦得发亮的家伙,这个碍事的家伙,眼神像把淬了冰的刀,要把李云龙活剥了。

“得把这家伙解决了!”周局长皱眉。

“是啊!是啊!李云龙不能留!”黄世仁抹了把血,“而且最近频繁出现,我都感觉被跟踪一样,应该是在调查101仓库的钢材!”

陈立仁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知道,101号仓库的地基里,埋着去年走私的劣质钢材,标号比合同上低了三个等级。

“得让他闭嘴。”赖总阴着脸,从皮箱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刀柄上刻着“香江制造”。

“怎么闭?”周局长盯着刀,喉结滚动。

“找刘三,”陈立仁接过刀,在手里把玩,“那小子是个狠人,在社会上,纠结了一帮人混子。”

想起刘三打架时的狠劲——用碎酒瓶划人脸,边划边笑,像在做件艺术品。这种人,正适合办“脏活”。

“陈厂长。”黄世仁突然抬头,“我就不去了吧,毕竟我是带回局子的!”

“你不去?”赖总冷笑,“没用的废物。”

黄世仁浑身发抖,突然抓住陈立仁的裤脚:“我去引他!我知道他住哪儿!”

陈立仁嫌恶地踢开他的手,闻到他身上混着的血腥味和自己送的檀香——曾经的香饽饽,现在比臭鱼还难闻。

“你不用去了!”陈立仁将弹簧刀塞进黄世仁口袋,“去找刘三。”

“然后呢?”

“然后?”陈立仁站起身,整理着中山装,“叫刘三解决李云龙!”

陈立仁指了指赖总,“在办砸了,你老婆的劳保,你儿子的学校,就都没了。”

黄世仁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形状像极了看守所的地图,他曾在周局长办公室的文件里见过。

“明白了。”黄世仁轻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生气。

从公安局出来时,天己经全黑。陈立仁站在门口,看着黄世仁走进巷子,背影佝偻得像个老头。曾经的建筑总科副科长,现在成了替罪羊,而他陈立仁,依然是众人眼中的“改革先锋”。

“陈厂长。”

司机刘能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晃着膀子走近,嘴里嚼着槟榔,红色汁液顺着下巴滴落。

“事儿办得怎么样?”陈立仁低声问。

“放心,”刘能吐了口槟榔渣,“我这就回厂子堵着,西门的大黄狗,我都喂好安眠药了,谁敢搞事,我搞谁!。”

陈立仁点点头,摸出二十块钱递过去:“完事后,就叫行刑警队张队长来收尾。”

“知道了,”刘能接过钱,拿出小刀在指间转出冷光,“这事儿我熟,就当是给兄弟‘除害’。”

陈立仁转身走向轿车,路过传达室时,里面空无一人。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备用手表,——等今晚过后,这只表会出现在区公安局内,成为指证李云龙的证物,这次一定要他进去。

车内的收音机正在播评书:“话说那林冲被高俅陷害,刺配沧州……”

陈立仁关掉收音机,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每个窗口都藏着秘密,而他的秘密,是最深的那个。

轿车在夜色中疾驰,后视镜里,公安局的霓虹灯管忽明忽暗,“安”字始终不亮,只剩“公”字在黑暗中摇晃,像根孤独的绞索。

陈立仁摸出胸前的党徽,别在西装上,金属别针穿过布料,扎进皮肤,带来微微的刺痛。这疼痛让他清醒——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握紧屠刀,才能永远做执刀人。

远处传来狗吠声,陈立仁知道,那是漕河泾5号301仓库的方向。和他同行的赖总踩下油门,轮胎碾压过地上的落叶,发出“咔嚓”一声响,像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