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街道刚从沉睡中苏醒，柏油路面蒸腾着隔夜的暑气。

林振华坐在公务车后排，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真皮座椅扶手，目光透过车窗，看着街边早起的市民推着装满油条豆浆的铁皮车匆匆而过。晨光中，梧桐树的影子在他脸上交错晃动，仿佛是命运投下的谜题。

车内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散不了他心中的燥热。

昨夜与儿子的谈话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老周被打的惨状、那截带着“鞍钢制造”钢印的钢材、记录着罪证的手表……这些沉甸甸的证据，既是扳倒黑暗势力的利刃，也是悬在家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振华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藏着备份的举报材料，纸张边缘硌得胸口生疼。

“该怎么和江书记开口？”林振华低声自语，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江书记作为魔都官场举足轻重的人物，是选择隐忍保平安，还是孤注一掷撕开黑幕？更让他担忧的是，仅凭这些证据，真能抓到那些藏在深处的“大老虎”吗？李伟刚、丁义珍这些人在官场浸淫多年，人脉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不仅会前功尽弃，还可能让林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公务车缓缓驶入区政府大院，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震动将林振华拉回现实。他整了整领带，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香烟，却发现烟盒早己捏得变形。透过车窗，他看见常务副市长丁义珍站在办公楼前，笔挺的藏青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振华同志，早啊！”丁义珍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拉开车门，动作熟稔得像是多年的老友，“浦东管委会开发在即，市里工作繁琐，真是辛苦了！”

林振华不动声色地下车，与对方握手时暗自较劲，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力度：“丁市长客气了，分内之事。倒是您，这么早来区里，可是有重要指示？”他的目光扫过丁义珍身后形迹可疑的随行人员，心中警铃大作。

“哈哈，振华同志，大家携手共进嘛！江书记一手抓市委，一手抓市政府。你我都在市政府下，港商那边己经有了动静，这边就等着浦东管委会正式划行政区，到时候还得麻烦振华同志来”服务营商！”丁义珍一脸笑容的说道。

说罢，两人并肩走进办公楼，皮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廊两侧的宣传栏里，“反腐倡廉”的标语鲜红夺目，与此刻暗流涌动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路过值班室时，值班人员齐刷刷起身敬礼，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像是在揣测着什么。

走进区长办公室，联络员吴德明立刻端来两杯热茶，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两人的表情。

吴德明退出去时，轻轻带上房门，金属门锁扣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振华同志，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丁义珍端起茶杯，却不急于喝，只是转动着杯身，“漕河泾仓库的事，您应该有所耳闻吧？听说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捣乱，影响了市里的重点工程进度啊。”丁义珍的语气看似随意，镜片后的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林振华的反应。

林振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警惕：“丁市长消息灵通啊。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我己经安排人处理了。倒是金陵军区的老首长，前些日子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关照好军区子弟。”林振华放下茶杯，目光首视丁义珍，“年轻人难免冲动，但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能帮一把是一把。”

丁义珍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捏着茶杯的力道加大，杯壁上沁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振华同志这是……在拿军区压我？还是江书记有什么指示…”丁义珍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丁市长言重了。”林振华往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我只是就事论事。有些事情，没必要大动干戈，伤了和气。至于江书记那么忙，只要能照顾就照顾！”林振华顿了顿，目光扫过办公桌上和江书记合影的照片，“毕竟，大家都是为了魔都的发展，不是吗？”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

丁义珍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扯松领带，心中暗自咒骂李伟刚的愚蠢，既然江书记没有指示，而是金陵军区的大领导要给与照顾，那就照顾一下吧，而且根据调出的资料来看，也是战斗英雄，很难说军区领导不会不打招呼，这是人情社会，丁义珍己经下定决心，他准备也照顾一下这个后生，面子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事了。

丁义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振华同志说得对，要的就是和气团结嘛。既然您己经有了安排，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丁义珍起身告辞。

林振华将他送到门口，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松下来。

回到办公室，林振华站在窗前，望着楼下丁义珍的轿车缓缓驶出大院，车轮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宛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希望这步棋，能护住小风……”林振华低声呢喃，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驱不散眼底的阴霾。

而丁义珍的红旗轿车缓缓驶出区政府大院。晨光穿透墨绿色车窗，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投下细碎光斑。

司机识趣地将收音机音量调到最低，黄梅戏婉转的唱腔混着车载空调的嗡鸣，却盖不住后座突然响起的大哥大蜂鸣声。

"喂？"丁义珍按下接听键，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当李伟刚焦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他瞥了眼后视镜里司机的倒影，手指轻轻叩击真皮扶手，"你那边先把尾巴收干净。记住，别再让魔都帮的人露面。"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丁市长，手表应该就在那小子手上，如果找不到就得把所有的隐患解决，万一......"

"蠢货！"丁义珍突然提高声调，惊得司机握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现在是严打时期，动私刑只会授人以柄！"他扯松领带，露出脖颈处被汗浸湿的衬衫领口，"让林风主动交证据。"

"主动？"李伟刚的声音充满怀疑，"他拼死护着那些东西，怎么可能......"

"用政府公信力压他！"丁义珍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闪过阴鸷，"不是成立了专项调查组，现在打着'彻查走私'的旗号让他配合。他一个小科长，长，看到了调查组来了。还不主动举报？"他顿了顿，窗外的梧桐树飞速倒退，像极了棋盘上被挪动的棋子，"如果他咬死陈立仁......"

电话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电流声在寂静中滋滋作响。丁义珍伸手接过司机递来的冰镇毛巾，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必要时，让陈立仁进去避避风头。告诉他，公检法都是一家人，判个三五年，减刑、保外就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陈立仁那边......"

"你派人做工作或者自己去。"丁义珍不耐烦地打断，"记住，金陵军区的老首长拜托振华同志，我们不给面子，就是破坏组织团结！"他将毛巾狠狠甩在小桌板上，"别把局面弄得乌烟瘴气，到时候谁都不好收场！"

挂断电话，丁义珍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车载电台突然插播新闻："我市将开展新一轮廉政建设专项行动......"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关掉收音机。车窗外，外滩的钟楼在晨光中静静伫立，黄浦江的汽笛声隐约传来，却掩盖不住权力场中翻云覆雨的暗潮涌动。

此刻，另一头的李伟刚握着发烫的大哥大，站在区公安局办公室窗前。

楼下，陈海正指挥马仔搬运钢材，货车引擎的轰鸣混着赖总的吆喝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