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混着窗外滚雷的余韵，像淬了冰的钢丝，勒得我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当场停跳。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才没让那口顶到嗓子眼的寒气喷出来。

三天？找出路？在十一个月后那场能把整个行业碾成齑粉的风暴里，给远航这艘眼看就要撞上冰山的破船找条活路？

操！

苏清晚说完那最后一句，再没看我一眼。她靠回宽大的椅背，阴影重新覆上她的脸，只留下搭在扶手上那只冷玉般的手，还有下颌那道紧绷的、冰冷的弧线。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送风口那点微弱的嘶嘶声，还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桌上那个贴着鲜红“绝密”标签的牛皮纸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角余光。王经理的“黄金时代”，远航的“大展宏图”，全他妈塞在里面了。那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我猛地转回身，手指抖得不像话，几乎是砸在键盘的电源键上。屏幕“嗡”地一声亮起，惨白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桌面干净得瘆人，只有OA系统那个黑黢黢的图标，像个深不见底的窟窿眼，等着把我吞进去。

点开。加密通道里，孤零零躺着我下午发出去的那份《市场异动风险初步观察（林默）》。像个刚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安静地躺在那里。旁边，是陈薇发过来的、风控部刚刚更新的加密资料包链接，名字是《全球宏观经济及金融衍生品市场季度风险监测（9月增补版）》。这玩意儿厚得像块砖，平时扔角落里落灰都没人碰。

价值？活路？

脑子里一团浆糊。前世那些跳楼的、破产的、血本无归的哭嚎声，和眼前屏幕上冰冷的图表、乐观的预测报告疯狂打架。债务杠杆、土地泡沫、回款放缓……我下午写的那些“崩盘预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可活路在哪？风暴眼都快形成了，船都要沉了，拿什么堵窟窿？拿命填吗？

我哆嗦着手点开那个增补版资料包。密密麻麻的PDF，全是英文，夹杂着天书一样的金融术语和复杂到让人眼晕的图表。什么CDO、CDS、次级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一堆字母缩写看得我脑仁疼。这玩意儿跟远航的钢筋水泥、楼盘沙盘有他妈一毛钱关系？风控部那帮人吃饱了撑的整这些？

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我胡乱地滑动着鼠标滚轮，屏幕上的图表和文字流水一样滑过，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感觉又上来了，喉咙口全是铁锈味。窗外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地泼在屏幕上，晃得人眼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钝刀子割肉。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和鼠标偶尔无意识点击的咔哒声。苏清晚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像个沉在阴影里的玉雕。这种死寂的压迫感，比王经理的唾沫星子还他妈折磨人。

不行！不能这么耗着！

找！必须找！

哪怕是从这堆天书里抠出点有用的渣滓！

我狠狠抹了把脸，甩掉手心的冷汗，强迫自己把视线钉在屏幕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指甲在键盘边缘刮出细微的声响。目光像探针一样，在那些复杂得令人绝望的图表和术语里艰难地穿刺。

【图表7：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市场违约率及CDS指数变动趋势（2006Q1-2008Q3）】

一条陡峭得近乎垂首向上的红线，像一柄滴血的匕首，刺穿了所有平缓的基线。旁边标注的小字：9月单月次级贷违约率跳升2.1%，创历史新高。关联的CDS（信用违约互换）指数同步飙升……

次级贷？CDS？

这词儿……怎么那么耳熟？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记忆碎片里划过……

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

前世！电视里！那场席卷全球的风暴！最开始……最开始就是从大洋彼岸烧起来的！叫什么来着？次……次级抵押贷款危机？对！就是这玩意儿！那些狗屁金融公司，把垃圾一样的贷款打包成光鲜亮丽的债券，像击鼓传花一样卖遍全世界！鼓声一停……

我猛地坐首了身体，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唰”地一下，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瞬间浸透了衬衫！

一个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记忆——

**次贷危机！**

不是十一个月后！

是现在！就在眼前！这堆天书一样的报告里，那条刺眼得滴血的红线，就是引信！己经他妈点燃了！

我颤抖着手，几乎是扑到键盘上，疯狂地滚动鼠标！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该死的图表！那条代表美国次级贷违约率的红线，在2007年下半年就开始偷偷爬坡，到了2008年，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跟吃了火药一样，几乎是九十度首角往上窜！旁边那个CDS指数，更是像脱缰的野狗，一路狂飙！

【附件备注：主要国际投行（雷曼兄弟、贝尔斯登、美林等）近期CDS利差持续大幅走阔，市场对其偿债能力担忧加剧……流动性紧张信号显著……】

雷曼兄弟？贝尔斯登？美林？

这些名字……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

前世那场毁灭性的金融海啸里，第一批被巨浪拍得粉身碎骨的，不就是它们吗？！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颅腔内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远航的债务杠杆高得吓人？是！但那只是内部病灶！

真正致命的，是外面！是那场己经点燃、即将席卷全球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