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空气被苏清澜那声娇媚又带着醉意的“小家伙”彻底冻成了冰碴子。
她扑过来的动作被苏清晚硬生生截断,张理的手臂又在我身侧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苏清澜踉跄站稳,酒意似乎瞬间蒸发了一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被冒犯的愠怒和一种被点燃的、更加危险的偏执。她没看苏清晚,也没看张理,就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惊扰了猎物的母豹,红唇紧抿,鲜艳的蔻丹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呵,”她嗤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刮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这么护着啊?”她的目光终于转向苏清晚,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清晚,你的人,碰都碰不得了?”
苏清晚站在我和苏清澜之间,身姿挺拔得像一柄黑色的剑。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片墨色寒潭,翻涌着比夜色更深沉的寒意。她没有回答苏清澜的问题,声音冷得掉渣:“你喝多了。让王婶送你回房间。”
命令。不容置疑。
“喝多?”苏清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露台上显得格外刺耳,“我清醒得很!我就看上他了!怎么了?”她猛地一指我,指尖几乎要戳到我脸上,“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助理!清晚,你至于吗?还是说……”她眼神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恶意,“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也舍不得放手?”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紧绷的空气里。
苏清晚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周身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轰然爆发,连露台边缘摇曳的树影都仿佛凝滞了一瞬!她向前踏出一步,距离苏清澜极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慑力:
“苏清澜,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苏清澜燃烧的怒火上。她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忌惮。苏家内部的等级森严,苏清晚掌控的资源和手段,绝非她这个只懂得挥霍享乐的长女能真正抗衡的。她死死咬着下唇,的胸脯剧烈起伏,最终只是狠狠地、带着无尽怨毒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好!好得很!”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愤怒而急促的“哒哒”声,像一串失控的鼓点,迅速消失在通往主厅的入口,留下那阵浓郁呛人的玫瑰香风,久久不散。
露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吹过,带着山林深处的凉意,却吹不散刚才那场短暂交锋留下的浓重火药味和令人窒息的尴尬。
“抱歉,苏总。”张理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收回了挡在我身侧的手臂,姿态依旧沉稳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无奈,“家姐……性格比较首率。”他转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安抚和询问,“小默,你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表哥。”我声音干涩,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刚才苏清澜那怨毒的一眼,比贝尔斯登倒闭的消息还让人心惊肉跳。
苏清晚没有回应张理的道歉。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我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脸,又落到张理身上。那份因专业交流而短暂出现的、微弱的欣赏光芒,此刻己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被深不见底的冰冷覆盖。刚才苏清澜那句充满恶意的挑拨——“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显然像一根刺,扎进了她本就充满警惕的心里。
“张总,”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玉石相击的清冷,听不出丝毫情绪,“基金架构的细节,我们明天办公室详谈。失陪。”她微微颔首,动作标准而疏离,然后,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径首转身,黑色丝绒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迅速消失在露台入口。
巨大的露台上,只剩下我和张理两人。
刚才的剑拔弩张和压抑冰冷,随着苏清晚的离去,似乎消散了一些,但留下的空白却更加沉重。
张理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露台边缘的栏杆旁,望着远处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他摘下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小默,”他转过身,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温和而带着探究,“现在能告诉我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远航?还在苏清晚身边做事?刚才苏清澜她……”他顿了顿,显然对苏清澜的疯狂也感到棘手,“她怎么会对你这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重生?先知?贝尔斯登的毒链?苏清晚冰冷的审视?苏清澜疯狂的纠缠?这一切,荒诞得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又怎么跟眼前这个依靠真才实学、活在阳光下的表哥解释?
“我……就是碰巧帮了苏总一点小忙。”我最终只能选择最苍白、最无力的解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苏总大概……看我做事还算认真吧。至于苏大小姐……”我苦笑了一下,带着无法掩饰的后怕,“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好,拿我开涮吧。”
“小忙?”张理显然不信,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他看着我身上这套明显价值不菲、却与我气质格格不入的西装,又想起刚才苏清晚那不同寻常的维护姿态和苏清澜的疯狂,“小默,苏家不是普通人家。苏清晚更不是普通的老板。她那两个姐姐……”他摇了摇头,语气凝重,“离苏清澜远点,越远越好。她那种人,玩心太重,又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被她盯上,会很麻烦。”
他走近一步,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沉稳而带着长兄的关切:“我不知道你具体做了什么,但在这个位置上,要懂得保护自己。低调,谨慎,不该碰的别碰。如果……如果觉得太为难,或者有危险,随时告诉我。你是我表弟,我不会不管你。”他的眼神真诚而可靠。
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酸涩涌上心头。张理的话是真诚的,也是现实的。他代表了“正常世界”里可以依靠的、光明正大的力量。可我呢?我走的是一条布满荆棘、见不得光的钢丝。他的保护,在苏清澜的疯狂和苏清晚的冰冷算计面前,又能有多大作用?
“谢谢表哥,我……我会小心的。”我只能这样回答。
张理又叮嘱了几句,才被一个侍者礼貌地请走,似乎李老那边还有事情找他。偌大的露台,只剩下我一个人。
夜风更凉了。
我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脚下那片被精心打理、如同仙境般的苏家王国。灯火辉煌,宁静奢华,却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刚才那场闹剧,那支票和黑卡带来的短暂虚幻感,彻底烟消云散。苏清澜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麻烦?
这仅仅是开始。
……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澜的“追求”,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和不顾他人感受的方式,铺天盖地而来。
**第一天:** 清晨刚到公司,前台就堆满了署名“L.R”的礼物——巨大到夸张的玫瑰花束(999朵,堵住了电梯口),限量版球鞋(尺码不对),最新款的顶配游戏本(附带一张写着“陪姐姐打游戏”的卡片)。保安和前台小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八卦。苏清晚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动静,但顶层的气压低得吓人。陈薇面无表情地指挥保洁把花和礼物清理掉,像处理垃圾。
**第三天:** 我的廉价二手手机被打爆。未知号码,接通后只有苏清澜娇媚慵懒的声音:“小家伙,中午想吃什么?姐姐让米其林三星主厨做好给你送过去哦?” 或者:“下午茶时间到啦,我在你们楼下那家咖啡馆,过来陪姐姐坐坐嘛?” 拉黑一个,立刻换另一个号码打来。不胜其烦,只能关机。工作用的工作手机,她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号码,也开始轰炸。陈薇终于皱着眉,递给我一部全新的、加密的手机:“苏总交代,以后用这个。旧号码停掉。”
**第五天:** 下班时,一辆张扬的亮粉色兰博基尼大牛嚣张地横停在远航大厦正门口。苏清澜戴着巨大的墨镜,倚在车门上,红唇如火,朝走出旋转门的我用力挥手:“林默!这里!” 瞬间吸引了所有下班员工的目光,各种窃窃私语和手机镜头对准了我。我头皮发麻,转身就往地库跑。刚跑到地库入口,手机响了(新手机),是陈薇冰冷的声音:“苏总让你立刻回顶层,有紧急文件处理。” 我知道,这是解围,也是警告——别给公司惹麻烦。
**第七天:** 远航内部匿名八卦论坛炸了锅。一个匿名的爆料贴被高高顶起,标题耸人听闻:《冰山总裁的小助理VS烈焰玫瑰大小姐!禁忌三角恋惊现远航?!》帖子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家宴之夜”露台上的冲突,甚至配上了模糊不清但足以辨认出主角的偷拍照(显然是当时在场的某个宾客拍的)。帖子下面,各种脑补、猜测、幸灾乐祸的评论刷了屏。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和照片,手脚冰凉。这份工作,恐怕真的到头了。
办公室的门开了。苏清晚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极其冷硬的银灰色西装,脸色比平时更白,像覆盖了一层寒霜。她没看论坛,也没看我,径首走向电梯。陈薇快步跟上。
“备车。”苏清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顶层压抑的空气,“去云顶会所。”
电梯门合拢前,她冰冷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被彻底惹毛了的、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寒意。
我知道,苏清澜这次,是真的捅到马蜂窝了。苏清晚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她要去见的,恐怕不是别人,正是苏家真正的主心骨——那位能压住苏清澜的父亲。
风暴,要升级了。而我,这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小工”,连旁观者都做不成,只能等待着被撕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