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亲自领路，一边笑着说：“你们回来，一路上也累着了吧，畅园大，带个小套院，我特意让人将畅园收拾出来，你们今晚就住畅园。”

荣爱玲客气地说：“大嫂，年年回来祭祖，都要麻烦你，之前我就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家也就在后面一条街上。”

荣夫人：”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你大哥年年都是还没过年，就吩咐我，可不能忘了。你们要是不住，那才叫我白忙活一场呢。“

叶晚晴一路跟在后面，只出一只耳朵听两人客套，另一只耳朵，用来听叶晚枫说话。

荣夫人送到畅园门口，门口有当值守门的婆子不说，厅门前也有待命的丫头。

她一走，叶晚枫就低声说：“大姐，我们以前可没住过畅园。畅园原来都是给二舅住的。”他口中的二舅，正是去年被刺杀身亡的荣嘉珺。

荣嘉珺如果不出意外，说不定上位当财政司长的就不是关司长，而是他了。但是，偏偏他遇刺秧恨，关副司长顺利上位。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谁也说不清。

负责查案的奉京市巡捕房的总长最后出来的公告，就是匪徒认了罪，是误杀。匪徒人头落地，但荣家却是损失巨大。

荣爱玲瞪了小儿子一眼：“不许胡说。”

等她一转背，叶晚枫就压低声音，悄声同叶晚晴说：“还不是看姐姐你马上要嫁进陶伯伯家了，二舅也不在了，家里所有的亲戚，父亲官位最高。”眼里是几分鄙视。

叶晚晴笑了，也压低声音说：“小枫，看破别说破呀。我们还要住人家府里呢。”

穿过小花园，才到门口，当差的丫头已机灵地打起帘子。

叶晚晴心想：这荣家的作派，倒是妥妥的前清未亡时的风格。虽说她没见过，但看过小说呀，这和《红楼梦》里写荣国府的排场，倒是一般无二。

只是一进厅门，才发现，叶晚霞在。

叶晚霞盛妆打扮，穿一件大红色的皮草，大波浪的卷发散在肩上，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斜着她的丹凤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叶晚晴，你不是很有骨气的嘛，怎么，我不要的男人，如今你也要上赶着去捡呢？”

叶晚晴什么都没说，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晚霞，自有荣爱玲来替”她“出头。

果然，荣爱玲脸一沉，瞪着女儿：“晚霞，没大没小，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和晚晴几年没见，也不知道叫声姐。“

叶晚霞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都是荣爱玲帮她骂叶晚晴的，当即委屈起来：”妈，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我说的又没错，本来就是如此嘛。她以前不是很清高的嘛，当年可是放了狠话，说再也不用我们叶家一分钱，要自力更生的嘛。“

她走到叶晚晴面前，眼神里满是轻视，沿着叶晚晴转了一圈，一边说：”怎么，自力更生的结果，就是听到能嫁进高门大户，又像哈巴狗一样，赶紧回来低头认错了……“

叶晚枫从刚才起就被吓住了，或者说，是震惊到了。他一直以为，记忆中两个姐姐虽然也会呛声，不太合得来，但都只是小矛盾。这得益于荣爱玲明令禁止叶晚霞在小儿子面前跟叶晚晴吵架。叶晚枫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已的亲姐姐嘴里会说出这样侮辱人的话来。

这些话严重冲击了叶晚枫的三观，现在，叶晚枫终于回过神来了，带着满脸的惊讶与愤怒：”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晚晴姐！你属实太过分了！“

叶晚枫去年秋天满的十五岁，已经抽条了，个子长的很快，脸上的肉却掉下去了，板起脸不笑，眉眼间已经有几分吓人的气势了。他这话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是制止，简直是用吼的方式。

叶晚霞几乎被震住了，随之而来是不敢相信，以及愤怒和委屈：“晚枫，你居然吼我，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的亲姐姐，叶晚晴可不是！”

转头怒视叶晚晴：“我出国留学这几年，你怎么哄骗晚枫的，居然……”

“住嘴！”

叶致远铁青着脸走进来，瞪着叶晚霞：“晚霞，你出国留学，非但没长本事，连最基本的规矩都给忘了，晚晴是你的姐姐，晚枫是你的弟弟，你尊敬你姐姐，友爱你弟弟了吗？”

叶晚霞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家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被父亲一吼，觉得委屈到了极点，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爸，你吼我……”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叶致远几乎连重话都没说过她，更甭提吼她了。

荣爱玲又心疼女儿，又清楚眼下不能再让女儿提陶家的事，赶紧上来拉住女儿的手，一边打圆场：“好了，致远，晚霞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她没能一起去平京，一个人回老家来过年，已经够委曲了，你就别说她了，回来我好好跟她说清楚。”

叶致远冷冷地看了叶晚霞一眼，然后才说：“今天在大堂哥家里，她连做客的规矩都不知道，不分场合，胡乱说话。你给我约束好她。否则！”

后头的话没说，但荣爱玲已经连声保证，叶晚霞一直在掉眼泪，可眼睛却盯着叶晚晴，眼里的恨意彰显无余。

叶晚晴却只觉得好笑，看来她这个“胞妹”这几年也没什么长进，一如继往的骄蛮，唯一的长进，大概是更恶毒了。

叶晚晴勾起一抹浅笑：“父亲，房间如何安排，不如先定下来，一路风尘，等下要见客人，我想先回房洗漱一番。“

叶致远点头：”你说的很对。爱玲，赶紧把住处分一分，大家都蓬头垢面的，我们也好收拾一下。等下摆饭了，我们可不好迟迟不到，不然，还显得我们摆架子。”

叶晚霞不满，正欲说话，被荣爱玲死死拉住，这才没有吭声。

畅园的格局确实大，除了这正房会客的五间，后面才是起居的院子，中间是一排三间的正房，东西厢房又是各三间，中间是花木扶疏的花园。

在这样正月初的日子里，花园里的海棠开的红艳艳的，丝毫不觉得冷清，反而有过年的喜庆与热闹。

叶致远与荣爱玲住了西间的主卧，叶晚枫住了东间的主卧。

叶晚霞不等荣爱玲安排，说：”我和小枫才是亲姐弟，那我住东厢房吧。“

话里浅白的刺探，对叶晚晴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叶晚晴淡定地点头：”那我先回房了。“

荣爱玲吩咐，这时下人们才将送来的行李箱等送到各人屋里。叶晚晴潇洒转身就走，叶致远也回了房，留下叶晚霞对着荣爱玲跺脚：”妈，你看，这才刚订婚，叶晚晴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简直无法无天，这要是真让她嫁进陶家，那不是……“

”不是什么！“

荣爱玲这一趟平京之行，几乎都是在做小伏低，处处都需要她打圆场，也攒了一肚子的气，这时对着亲生女儿，也忍不住了：”谁叫你不肯嫁，你还要抱怨，为了替你收这个烂摊子，我容易吗？”

“我不仅要在陶夫人面前做小伏低，还得随时替叶晚晴描补，就怕这桩婚事被她搅黄了，你爸的前途要是受影响，你弟弟以后怎么办？”

“还有你，你以为奕王府那么好进的吗？别看现在那个关皓对你上心，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东西。”

叶晚霞不服气：”关皓才不会呢！“

荣爱玲看女儿天真的样子，叹了声气：”就算关皓不会，你嫁进去，要是没有娘家撑腰，你能在关家说上话？“

“那可是王府，就算朝廷都不在了，关家也没有没落。关司长可是掌着财政司的，要是你父亲的官位不高，你嫁进去，在妯娌之间，能有底气吗？”

“你不想想，关司长的亲儿子，可是娶了平京海关总长的女儿。”

“难道你愿意到时候低吴家女一头？”

这灵魂一问，让叶晚霞没敢再说话。

“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就给我安份点。现在是我和你爸都要讨好叶晚晴，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的时间，别说你不要去挑衅她，就是她找你的碴，你也给我能避则避，等她安安稳稳出嫁，外头提起来，总理家的少奶奶，是你的亲姐姐。”

“将来万一吴家女要拿娘家父亲的官位摆谱，你大可以借叶晚晴的名头，打她的脸，还不用给家里招仇恨，让她跟叶晚晴去算账。”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晚霞这时慢慢琢磨明白了：“妈，原来你还有这层打算，我怎么没想到呢！”

荣爱玲白了女儿一眼：“你啊，只看得到眼前这一步，以后可不行。接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这内宅的手段。”

叶晚霞点头：“我懂了，暂时捧着叶晚晴，回头拿她作筏子，我听关皓说过，她那个堂嫂，很是八面玲珑。”

荣爱玲笑着说：“是不是真的八面玲珑，我们也不用在乎。只要叶晚晴嫁给陶子砚，你就有个当总理儿媳妇的亲姐姐。我料她也不敢欺负你。”

“再者，之前你不是说过，关家说要进宫拜见，并不能随便去请安。”

“我想，只要这桩婚事成了，你要想进皇宫去看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只要你流露一点意思，只怕关司长的夫人都会主动表示，带你去拜访宫里的娘娘，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