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汽车根本开不进这条小小的巷子。只能在外头的路边停下。

叶晚晴打开车门，下了车，这时叶致远才回过神来，从车上下来，问：“你们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巷子里连路灯都没有，今晚月色好，才能勉强看清楚路，他不敢想象，女儿平时下班回家，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还不知道母女二人住的情况，但叶致远几乎可以想的到，这巷子两边的屋子都是又低又矮，甚至都不是全砖瓦的屋子，好些屋子，还是木板做的墙。

叶晚晴笑了：“是啊。就在巷子尽头左手边的那家。”

叶致远一眼望过去，门口的大树和土墙砌的院墙，本以为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真的跟着叶晚晴进了院门，听见叶晚晴叫人：“妈，我回来了。”然后看见原配妻子从左边的小屋子里打开门出来，叶致远还是震惊到了，不敢相信地问：“晚晴，你们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张秋云提着油灯过来，听见这话，笑着看了一眼几年不见的丈夫：“是啊。能租下这样的屋子，还是多亏晚晴英语学的好，在贸易商行里做文书翻译，一个月能挣二十大洋，不然我们连这样的屋子都租不起。”然后转头叫住叶晚晴：“不是同事请客吃饭，怎么还跟你父亲遇上了？”

叶晚晴挽着母亲的胳膊，笑着说：“进屋后，让他告诉你吧。这皮鞋一点也不暖和，妈，灶上有热水吧，我想先泡泡脚。”玛丽珍鞋，半个脚背都露在外头，大冬天，怎么暖和得起来呢。

“有。”

叶致远跟着母女二人进了小小的厅，看见厅里破旧的小桌子，只有一张椅子，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叶晚晴回房间拿了棉鞋，去灶房里倒热水泡脚，把厅留给父母说话。

等她泡完脚，倒掉洗脚水，进厅时，叶致远说：“这屋子不能住人，明天一早，我就派人来，给你们搬家，还搬回凯旋路的宅子去住。房契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亲自派人去办。”

叶晚晴看着张秋云，说：“我听母亲的。母亲要是愿意，我就跟着搬。”

张秋云想了想，说：“这地方住了两年，我也住够了。那就明天搬吧。”

叶致远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怕母女二人倔着不上肯搬，既然愿意搬家，之后的一切就好安排，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说：“今晚你们将就一晚，我明天一早就打发人来搬，旧的东西统统不要，只把紧要的东西带走就成了。”

叶晚晴提了油灯，送他到院门口，司机老李已经打着手电筒，在外头候着。叶晚晴爽快地转身回屋，母女二人商量搬家之事，张秋云说：“你是故意的吧，让你爸来看我们住的地方？”

叶晚晴笑着说：“我可不是卖惨，这样的地方，我们住了两年，如今他正恼怒荣爱玲，自然要打铁趁热。妈，你那铺子，我替你要回来了，叶致远答应，会将铺子买回来，过户到你名下。以后你可收好了，不管谁来说什么，都别把房契给人家。”

张秋云叹了一声气：“当初我傻，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荣爱玲的深刻教训，我难道还会那么傻吗？不过我跟你父亲说，把铺子落在你名下。这样你嫁进陶总理家，也更能挺直腰板，说得上话。”

叶晚晴摇头：“我名下有南京东路的铺子，就够底气了。嫁妆太丰厚，也不好，我打听过了，陶总理的大儿媳妇，家境也就那样，当年陶家还没发家至此，两家早年订下婚事，要是我的嫁妆太多，说不定未来的大嫂子心里就会酸。这年头，嫌人穷，恨人富，还是不要太出挑，比较好。”

张秋云：“好吧，听你的。铺子先落在我名下，将来也是你的。”

母女二人说了半宿的话，商量了出嫁之后的安排，叶晚晴之所以只要凯旋路的小宅子，图的就是那宅子和柳大夫家在一条街上，到时自已嫁去平京，母亲还可以托柳大夫和柳大嫂照应一二。

第二天吃过早饭，果然就有人上门，是叶致远安排来搬家的人，司机正是老李。

余婶马上就凑过来了，问东问西，听见是要搬家，想多打听一些消息，不想却发现叶晚晴母女的口很紧，根本打听不出来，便悄悄溜去通知房东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一听，还没说什么，她儿媳妇就沉不住气：“这大年三十的，叶家母女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突然要搬家，不会是叶家那姑娘攀上了哪条高枝吧？”

余婶想起昨晚见到的中年男人，脸上几分讽刺笑着说：“昨晚来了一个年纪都可以做叶姑娘爹的男人，两人一起进的门，我听见动静，就看见他们进了屋，孤男寡女的，关着门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然后叶姑娘就送那个男人出门。只怕是给人做小吧。”

孙老太太瞪了余婶一眼：“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余婶，你没弄清楚情况，还是不要随便乱说，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又叫住儿媳妇：“你也不要乱说。”

不过也不放心，就带着儿媳妇一起，来了前院。

张秋云看见孙老太太，想到这两年老太太还是颇为照顾她们母女，便笑着请孙老太太进厅里坐。

孙老太太点头，坐下才问：“你们这突然要搬家，是已经找好了地方？”

张秋云笑着说：“是啊。晚晴已经找好了房子，说既然都定好了，就索性早点搬过去。”

余婶一听，哂笑一声：“只怕不是她找的房子，是昨晚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找的吧。不是我说，张妹子，那男人虽然看着是有钱人，可年纪怎么都能做你家姑娘的爹了，你也舍得啊，让如花似玉的女儿去给能当爹的人做小。”

啪的一声，一个玻璃的酒瓶子摔碎在余婶脚边，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叶晚晴冷着脸，说：“余婶，你是一大早吃了大粪吗？嘴这么臭，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出去！”

余婶嘴里叫着：“哎哟，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凶做什么……”看见叶晚晴转身拿了菜刀出来，她的嘴赶忙闭上，然后不情不愿，退出门去。

张秋云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淡定地对孙老太太说：“老太太，这两年我们住在这里，其实是晚晴和她爸赌气。她爸昨天晚上找来了，说之前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这不，连夜安排了宅子，一大早派人来帮我们搬家。”

“本来我不想声张的，晚晴她爸是申海市的宣传部的部长，叫叶致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个官儿。”

“之前不说，怕人家觉得我们显摆。但刚才余婶说那样的话，要是我不说明白，只怕别人还以为我们母女心虚。”

叶晚晴笑着说：“妈，何必解释。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太太，本来我们准备等下去后头跟老太太您拜个早年，顺便把房退了。”

孙老太太哦了一声：“你们的房租交到了正月十八，但你们没提前说，这屋子只怕正月都得空着，我可以把押金退给你们，房钱只怕不好退了。”

叶晚晴：“应该的，房钱不用退了，连押金都不用退了。这屋子里余下的东西，我们都不要了，老太太您看，有能用的就留下，不要的，就当垃圾扔了好了。过两天，我再派人来打扫屋子……”

在门外听墙角的余婶听见这话，顿时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多嘴了，别的不说，就叶晚晴刚才拿的那把菜刀，就值一块大洋，她一直想换把菜刀，可舍不得花钱，只好一直用一把钝刀。

孙老太太笑着说：“不用派人来打扫了，你们母女平时就十分讲究，爱干净的很，我就占点便宜，既然晚晴你都不要押金，回头我让淑兰来收拾，就当你们付清洁费了。”淑兰是孙老太太媳妇的名字。

叶晚晴笑着说：“好啊。那就麻烦淑兰婶子了。”

孙老太太的儿媳妇忙说不麻烦，又问两人搬去哪里。不等叶晚晴回答，孙老太太就打断儿媳妇：“这就不是你该多嘴问的。晚晴啊，你别放心上，你淑兰婶子不知道轻重。”

叶晚晴笑笑：“没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父亲的别墅，在武康路上。”

武康路是申海有名的别墅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孙老太太笑着说：“那你们先搬家，我们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