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锵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
脑袋转动,望着四周那一张张戏谑的表情,刚才脸上急切渐渐转变成惊愕、震恐。
他心下大为不解,
此前局势一直在丞相府的牢牢掌握之中,论名声和积攒的威势几乎独占鳌头,无人能望其项背。
赵正走上台前、尝试获取权利,充其量不到半天时间,底层士卒能有什么忠诚度可言?
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没有说动呢?好歹迟疑一下啊?
还有,就算成功占据都城,抢夺到骁果卫兵权,甚至攻破丞相府杀死郑供奉,论力量对比,依然是萧家占优啊?
那位穆姓二品武师,周家的几位将军,又为何会铁了心的跟着皇帝胡闹,难道真不怕自己大哥手段吗?
台上,赵正微微一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帮萧大将军解答一下疑惑吧。”
“是!”
穆顺恭敬的一抱拳,随即走到萧锵面前,昂起脑袋道:
“第一,吾皇秘密培养出的武师并不是只有一名。
第二,萧铿想要拿下镇南军是痴心妄想,陛下早就派虎威将军统领四百腾骧卫、外加极品符篆五十道、其他丹药武器灵石若干前往支援。
对了,虎威将军也是二品。
第三,陛下已决意力行变法,
均分田亩,改革税制,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税,并依据能力和才学选官任将而非家世血脉。
腾骧卫,选锋骁骑两营将士,以及我本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誓死报效天恩浩荡。
第四,国家之所以丢城弃地、丧土失师、盗匪四起、乌烟瘴气,正是有尔等奸佞,
陛下神文圣武,才是唯一天命所归的雄主,必将扫清六合,席卷八荒,
尔等不过垂死挣扎的秋后蚂蚱而已,挥手可灭。”
不止一名二品?
还要推行变法?
穆顺这一番话可谓石破天惊,立刻就在几名中郎将以及他们的亲卫中掀起轩然大波。
萧锵萧元更是豁然色变,
土地、税收政策,还有成为官员改变阶层的希望,正是底层百姓最关注的几件事情。
尤其前两者,可以说和自身存亡息息相关,难怪这些士兵面对他的许诺会不为所动。
不过,相比起恐惧,二人心中更多的还是震惊和无法理解,
很难想象,皇帝究竟在什么精神状态下,才能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
变法确实拉拢了底层百姓,但对贵族们来说,却堪称飞来横祸天塌地裂,往人家命脉上狠下刀子招呼的那种。
难道大乾只有赵正一个人知道土地、税收、选官制度有大弊吗?
不,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光从大量百姓不堪重负、进入山中成为逃户黑户就可见一斑。
只是早已积重难返,无人敢动而已,强如哥哥萧铿,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出头。
空气寂静之际,
萧锵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十分憋屈,又仿佛很是解气畅快一样,矛盾无比。
“哈哈哈,赵正,枉我刚刚还将你当成一个枭雄,被你的隐忍和权谋所震惊。
没想到啊,竟然只是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哈哈。
你的愚蠢和天真,简直让人震惊,
今天老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但不用几天,你,还有你费尽心机拉拢来的几千兵,都会全部步我的后尘,给我陪葬。”
“变法?试图施恩于底层百姓?想象很美好,只可惜……
你所倚重和收买的那些贱民泥腿子,他们要是有改天换地对抗贵族的能力,就不是贱民和泥腿子了。”
“山南山北,河东河西,江南江北,还有龙江,沙河,蛇盘山,直隶,
天下十郡,何处是你的容身之地?
萧家,周家,马家,孙家,李家,王家,曹家,冯家……
又有何人,敢真心拥护你这样的无脑疯子?
你会众叛亲离、被天下人人群起而攻之。”
“包括你所培养出来的那些武士武师,拉拢的贵族,不管数量多少,猜猜他们更愿意得到天下的供奉当人上之人呢?
还是在你的强权下战战兢兢却什么都捞不到?”
“哈哈哈,赵正,老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说完,竟然高昂着头颅,满脸得意之色。
萧锵毕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帮哥哥篡位,绝了赵段两家香火,以报数度毁家灭门、无数族人死伤之仇。
现在,自己要死了,心中却莫名振奋异常。
在他看来,只要变法两个字从校场传出去,萧铿即便想不当皇帝都不可能了,所有贵族会联合起来主动帮其黄袍加身。
皇室一系的力量不管多强,都不可能匹敌天下所有贵族联合。
萧锵喊着,周围士兵脸上的自信不断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沉重和沮丧。
周运周成穆顺也面色极度难看,这些话不好听,却是铁一样的事实,
平民的力量实在过于孱弱了,和修行者完全是两种生物。
根本功法、六艺技能、兵道秘术等等,完全一无所有,
让他们对抗贵族,就像一群拿着石刀的原始人去挑战机枪、大炮、航空炸弹一样,已经不是一面倒所能形容的了。
任谁怎么设想推演,结果都只会是一场碾压式的大屠杀,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现场人中,大概唯有赵正,面色不悲不喜,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缓缓开口道:
“知道朕为什么一直没有打断你的蛊惑吗?
因为这些话你不说也会有别人说,哪怕没有任何人说,他们自己心里也不免胡思乱想。
堵不如疏,朕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你、告诉其他追随者、告诉天下亿万民众……
我将用什么样的办法打败你和你们。
从而开宗明义,提振大家的信心,让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行动,使用什么样的方法,追求什么样的目标。
这是朕和大乾的执政纲领,是一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一座房子的梁柱基础。”
赵正戴好头盔,脚尖一点,飞跃过去落于白龙驹背上,
然后驱动座驾,缓缓走向围困在四面的军阵。
他像是在阅兵一样,不,没有像是,就是在阅兵,从一个位置出发,逆时针绕过整整一圈。
期间,目光清晰地扫过每一名士兵,也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坚毅的眼神、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