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烟生》
【第一卷·裂瓷·换皮者的毒茶局】
第2章·辨水斗·七分水局
【第一节·西湖辨水·玉镯微光】
西湖的晨雾像团未散的脂粉,裹着龙井的清鲜漫过画舫雕栏。柳雨前跪在湘妃竹席上,长嘴铜壶在红泥小炉上咕嘟作响,七枚虎跑泉的鹅卵石在青瓷水盂里摆成北斗状——这是松雨茶行秘传的“七星镇水”法,也是沈砚清当年教她的第一课。那时他倚在胭脂巷的雕花窗边,指尖划过她肩背的刺青:“雨前,水为茶之母,七分泉三分河,方得天地中和之气。”
“沈二少来得巧,”她提起铜壶,手腕轻颤三回,壶嘴在青瓷碗上方画出优美弧线,三滴清泉落入碗中,“寅时初刻的虎跑泉,最宜醒茶。”茶汤入盏时,她故意侧过左手,翡翠镯缺角处的“雨前”二字在水面投下倒影,与碗底“沈记乙丑年制”的残莲纹重叠——那是沈家嫡福晋的嫁妆标记,本该葬在八年前的火场,此刻却在她掌心流转。
沈砚冰的鎏金茶则在掌心转了半圈,忽然叩在酸枝木桌上,发出清越的脆响:“柳小姐这水,七分虎跑泉,三分运河水。”茶则轻点水面,七片青钱柳叶竟逆时针旋转,划破镜般的茶汤,“虎跑泉轻清,运河水重浊,这般调和……倒像极了走私船‘七分走山径,三分走河道’的暗语。”他盯着她腕间翡翠镯,缺角处的刻痕与兄长医案里的素描分毫不差,那道弧形裂痕,正是1910年冬老鸨的铜烟杆留下的。
柳雨前的指尖在壶柄上掐出细痕,面上却笑得温婉:“沈二少说笑了,松雨茶行的调水法传自徽州老茶农——”话未说完,铜壶倾斜,琥珀色的茶汤溅在沈砚冰袖口,月白缎面顿时洇开浅褐茶渍。她趁机瞥向翡翠镯,内藏的沈砚清账册残页正透出半行墨字:“老班章·瓷胚夹层·砒霜三钱”,那是昨夜她用自己的血渍拓印的,血色己渗入纸纹,与镯子内侧的血指纹重叠。
【第二节·七泉藏局·账册现影】
画舫驶过三潭印月,水波将沈砚冰的倒影碎成银鳞。他忽然扣住柳雨前的手腕,翡翠镯的缺角硌得他掌心发疼,那道弧形裂痕像道旧伤,与兄长医案里“绿腰,左腕翡翠镯断裂伤,1910年冬”的记载分毫不差。“柳小姐这镯子,怕是在胭脂巷火场里烧过吧?”他拇指着刻痕,“‘雨前’二字,可是家兄的手笔?”
柳雨前猛地抽手,茶汤泼在两人交叠的袖口,血色茶渍渗进沈砚冰袖扣,与账册残页的朱砂印重叠,像极了楔子中火场里血珠凝成的残莲。“沈二少对胭脂巷的姑娘,倒是记得清楚。”她低头擦拭,指尖在镯内账册上按出个血指印,“不过是花街柳巷的贱名,当不得真。”心里却想起十五岁那年,沈砚清用匕首在镯口刻字的场景,刀刃划破他的指尖,血珠滴在“雨前”二字上,他说:“刻了名字,你便是我的人。”
沈砚冰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忽然想起暗卫的密报:松雨茶行近三月进的老班章茶饼,恰好能装满沈家瓷窑的夹层——每个夹层可藏十二饼,不多不少。他端起茶盏轻啜,砒霜的涩味在舌尖炸开,却面不改色:“柳小姐可知,家兄临终前,手里攥着半片刻有‘雨前’的瓷片?”话尾轻颤,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颤抖,那是他在兄长棺木里见过的,瓷片边缘还凝着干涸的血渍。
【第三节·水痕暗合·查案升温】
暮色漫过雷峰塔时,柳雨前倚在画舫栏杆上。翡翠镯里的账册残页己被汗水浸透,沈砚清的字迹在水汽中若隐若现:“瓷窑夹层以冰裂纹为记,运河支流七月十五涨水,可运货三船。”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镯口缺角——这道伤,是十五岁那年沈砚清为她挡下老鸨的铜烟杆留下的,当时他说:“雨前,这镯子护着你。”如今镯子还在,护她的人却成了棺木里的残页,而镯子内侧,还刻着他临终前的血字:“砚冰弟,查瓷窑。”
“柳小姐对运河水情有独钟,”沈砚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冷冽的茶香,“莫不是因为沈家废弃的瓷窑,就在运河转弯处?”他抬手,掌心躺着片浸了水的老班章茶叶,边缘竟呈沈家残次品标记的残莲状,“茶饼藏砒霜,瓷胚作夹层,再用七分虎跑泉掩味……柳小姐这壶茶,煮的怕是十年前的旧案吧?”
柳雨前转身时,翡翠镯恰好磕在雕花栏柱上,缺角处的“雨前”二字与沈砚冰袖口的残莲刺绣重叠,像极了楔子中母亲鬓角的残莲玉佩。她忽然凑近,茶烟混着胭脂巷的沉水香扑进他眼底:“沈二少若想查案,不妨去胭脂巷问问——那里的老鸨,可比我懂‘瓷胚藏茶,以血养纹’的妙处。”话里藏着刺,刺向沈家的体面,也刺向自己的伤疤——当年老鸨就是用她的血,在她肩背纹了那朵残莲。
画舫靠岸时,沈砚冰望着柳雨前离去的背影。她的月白旗袍下摆沾着星点水渍,在青石板上踏出蜿蜒的轨迹,竟与沈家瓷窑的走私路线图一般无二。他捏紧茶则,内侧“砚冰”二字硌得掌心发疼——这个女人,分明把西湖水当成了棋盘,每滴水里都藏着棋子,而他,早己是局中之人。兄长的死、母亲的遗物、眼前人的伪装,像七分水与三分河在他心底交融,煮出一锅理不清的迷局。
舱内烛火忽明忽暗,柳雨前褪下翡翠镯。账册残页上的朱砂印己渗进皮肤,在腕间形成半朵残莲。她解开衣襟,肩背的“残莲缠蛇”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蛇尾处的烧烫伤,正对着镯口缺角的位置——那是八年前沈家火场,崩落的房梁在她背上烙下的印记,与沈砚清棺木里的残盏裂痕,分毫不差。指尖抚过刺青,她忽然想起沈砚清说过的话:“雨前,残莲虽残,却能在火里重生。”
窗外传来更声,柳雨前将镯子按在冰凉的面颊上。翡翠的凉意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苦涩。沈砚冰的茶则、沈砚清的账册、沈家瓷窑的坐标,像七分水与三分河在她骨血里交融,煮出一锅见不得光的茶。她忽然低笑,指尖划过镯内残页——这场水局,终是让沈二少,尝到了砒霜的滋味,也让他离真相,近了三分。而她知道,下一场局,早己在虎跑泉的水泡里,悄然酝酿,就像这镯子内侧的账册残页,每一道折痕里,都藏着沈家不愿示人的秘辛。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