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烟生》
【第二卷·残莲·双生刺青的血契】
第23章·胭脂债·卖身契现
【第一节·胭脂劫·老鸨索债】
1915年立冬,胭脂巷的北风卷着胭脂土,劈头盖脸砸在松雨茶行的朱漆门上。柳雨前刚给“雨水”茶器描完金粉,笔尖在冰裂纹间顿住——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老鸨王婆的尖笑:“柳夫人这是装糊涂?当年是谁跪在巷口,求我收下五岁的绿腰?”
她捏着金缮笔的手骤然收紧,狼毫笔尖在瓷胚上划出歪斜的金线。楼下天井里,柳氏的哭声像浸了水的破布:“王婆您通融通融,沈家聘礼还没下完……”
“聘礼?”王婆的铜烟杆重重敲在酸枝木案上,鎏金烟嘴磕出火星,“十五年前的卖身契写得清楚——绿腰的初夜银、梳笼钱,还有这十年的胭脂水粉钱,”她甩出张泛黄的宣纸,朱砂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合计三千两,利滚利到如今该是多少?”
柳雨前望着飘上楼的卖身契,纸角的“绿腰”二字像道旧疤。落款日期正是1905年端午——沈母被休弃的次月,也是她肩背“残莲缠蛇”刺青的纹刻之日。更令她窒息的是,契约右下角的朱砂印清晰无比:“沈砚清印”,笔画间藏着细如发丝的残莲纹,正是沈家嫡子专用的暗纹。
【第二节·朱砂印·恩客秘章】
“雨前你听娘说!”柳氏踉跄着冲上楼梯,鬓角的残莲玉佩歪在耳后,指甲缝里的鸦片灰蹭在柳雨前腕部针痕上,“那年你爹赌输了田契,家里实在没活路……”
“所以把五岁的我卖给胭脂巷,”柳雨前盯着母亲腕间的翡翠镯——正是她半月前抵押的那只缺角镯,内侧“雨前”二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还拿我的卖身契,跟沈家管家换了走私分成。”她忽然冷笑,“王婆指甲缝里的老班章茶渍,和您的一模一样,都是三年前瓷窑第三批货的陈味吧?”
王婆的烟杆“当啷”落地。柳雨前俯身捡起卖身契,发现背面用砒霜水写着小字:“绿腰身价=十箱老班章·瓷胚夹层”,字迹与沈砚清账本上的走私记录如出一辙。原来从卖身的那天起,她的血肉就被换算成箱箱茶饼,刺青是标记,卖身契是开启沈家走私链的钥匙。
更漏声里,沈砚冰立在街角阴影中,听暗卫低声汇报:“王婆申时三刻进了沈家侧门,与管家密会半个时辰,袖口露出的翡翠镯正是柳小姐当掉的那只。”他捏着拓片的手青筋暴起,“沈砚清印”的笔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兄长从未用过的印章。
“去查1905年端午的账,”沈砚冰的茶则碾过拓片边缘,“尤其胭脂巷‘绿腰’二字的支出。”他忽然想起兄长医案里的潦草批注:“绿腰小产日,瓷窑首批茶器出窑”,终于明白为何柳雨前刺青蛇尾的三片缺鳞,恰好对应瓷窑暗门的第七、十三、十九块砖。
【第三节·债契碎·绿腰迷局】
子夜梆子声敲过三声,柳雨前的窗纸“噗”地飘进张薄纸。她凑近煤油灯,卖身契复印件上的“绿腰”二字被红笔圈住,旁边是沈砚冰的小楷:“此契签署日,正是你被纹刺青之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15岁那年的记忆如砒霜般涌来。沈砚清倚在胭脂巷门柱上,镜片后的目光比冬雪更冷:“绿腰,这刺青能护你平安。”可纹针落下后,他却将她留在巷口:“等我查清沈家,就来接你。”原来他从未想过拯救,只是用印章将她困在胭脂巷,用刺青将她钉在沈家的罪恶链条上。
“沈二少是来逼我就范?”柳雨前将复印件掷入炭盆,火光中“绿腰”二字卷曲成灰,“还是来告诉我,沈砚清当年没接我走,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恩客,是他流落在外的妹妹?”
沈砚冰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舌,想起兄长临终前的胡话:“砚冰,保护好雨前……她的红痣,是娘在火里留的记号。”他忽然掏出母亲的金缮笔记,末页用靛蓝画着与柳雨前一模一样的刺青,旁注是母亲的字迹:“嫡女标记,勿让沈家发现。”
更声渐远,柳雨前摸着腕间密如残莲的针痕,终于懂了为何沈砚清总在她咳血时凝视她的左锁骨:“红痣莲心,沈家血脉。”原来从五岁被卖开始,从刺青纹刻开始,她的命运就与沈家瓷窑的火、砒霜的毒、母亲的血,紧紧缠成解不开的死结。
“柳小姐可知道,”沈砚冰的声音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王婆与管家的密信里,提到‘血莲纹茶器需嫡女血祭’——你肩背的刺青,早就是沈家准备好的祭品。”
她猛地转身,月白旗袍领口大开,红痣与刺青在烛光下连成血色残莲。沈砚冰的袖口残莲刺绣映着火光,与她的刺青形成残酷镜像——原来所谓的查案、保护、甚至亲情,都是沈家精心织就的网,而她,从始至终都是网中央的那只蝶,翅膀上纹着沈家的罪证。
“所以你们沈家,”柳雨前抓起案上的翡翠镯,缺角处的“雨前”二字被火光映得通红,“用我娘的血刻刺青,用我的血养瓷窑,就连这卖身契上的朱砂印,都是用砒霜混着我的胎盘灰盖的吧?”
沈砚冰望着她眼中的火光,第一次对兄长的选择感到憎恶。他终于明白,沈砚清为何将刺青尾端留着烧烫伤——那是1913年瓷窑大火时,母亲用身体为女儿挡住的致命伤,而兄长却将这道伤,变成了走私案的活密码。
雪越下越大,柳雨前将翡翠镯砸向炭盆,缺角处崩落的金粉飘在卖身契残灰上,像极了母亲金缮笔记里的残莲。她忽然笑了,笑声混着炭火的噼啪声:“沈二少,你查了十年案,可曾想过,这满纸的债,从来都不是钱,是你们沈家欠我的——命。”
沈砚冰望着她转身时露出的刺青尾端,终于敢承认,从茶宴上看见她袖口血色茶渍开始,他追的就不再是单纯的走私案,而是这个被沈家伤害了二十年的女人,如何能在砒霜与谎言中,为自己熬出一口回甘。
更夫的梆子声消失在胭脂巷深处,柳雨前盯着镜中刺青,蛇头不知何时转向沈家祠堂的方向。那里供奉着沈母的牌位,牌位后刻着与她刺青起笔相同的残莲纹——原来早在二十年前,母亲就用断甲在瓷胚上刻下印记,让女儿的血,成为烧穿沈家体面的引火柴。
而沈砚冰立在雪地里,掌心的茶则刻着“砚冰”二字,与柳雨前翡翠镯的“雨前”遥相呼应。他知道,当卖身契的灰烬飘向瓷窑,当柳雨前的刺青在火光中显出血莲纹,这场用谎言与鲜血织就的局,终于到了该破的时候。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