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烟生》
【第二卷·残莲·双生刺青的血契】
第25章·湖底影·水鬼索命
【第一节·湖岸劫·砒霜秘药】
1915年大雪前夜,胭脂巷后的荷花塘结着薄冰,残荷茎秆像白骨般戳破冰面,月光碎成银鳞洒在水面。柳雨前缩在枯黄的芦苇丛中,看着母亲柳氏与老鸨王婆在石埠头对峙,两人袖口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那是老班章茶饼特有的棉纸纹路,与松雨茶行地窖里那些标着“沈记乙丑”的货箱一模一样。
“您当沈家的聘礼是天上掉的?”王婆的铜烟杆敲在结霜的石栏上,火星溅入冰面,发出“滋滋”的轻响,“当年若不是我在胭脂巷替你瞒下绿腰的身世,”她忽然凑近,指甲缝里的茶渍泛着青灰色,“沈家早把她左锁骨的红痣剜下来,祭了瓷窑的开窑火。”
柳雨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15岁那年的记忆如冰水灌顶——小产时的剧痛中,沈砚清曾喂她服下一种红色药丸,苦涩里带着老班章的陈香,却暗藏砒霜的涩味。她望着柳氏腕间的翡翠镯,缺角处“雨前”二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那是沈母给嫡女的嫁妆对镯,此刻却戴在这个曾将她推入火坑的女人手上。
“您到底要多少才肯罢休?”柳氏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按向腰间的鸦片袋,指尖着布袋上的残莲纹,“明轩的赌债就快填完了,沈家聘礼只剩两箱老班章……”
“老班章?”王婆的笑声像冰面开裂般刺耳,突然转身指向芦苇丛,烟杆尖几乎戳破柳雨前的袖口,“我要的是——她肩背的刺青拓片,还有沈家瓷窑暗门的砖号!当年沈砚清真以为纹个冒牌刺青就能骗过沈家?”她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暗红的“残莲缠蛇”刺青,蛇头朝左对着湖心,“真刺青蛇头朝瓷窑,而你娘找老鸨纹的假货——”她斜睨柳氏,“蛇头朝右,分明是条死蛇!”
【第二节·水鬼溺·翡翠藏账】
柳雨前转身欲逃,干枯的芦苇杆在靴底发出“咔嚓”脆响。王婆的目光如刀扫来,胸前的刺青在月光下狰狞毕露:“绿腰你记着,你15岁小产时喝的雪顶红,根本不是什么秘药,”她咧开嘴,露出金牙,“是沈砚清从他娘的砒霜药罐里刮的底,就为了让你活着给沈家当活标记!”
柳氏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从袖中抽出剪缎子的剪刀扑向王婆。冰面上的积雪被撞散,两人在薄冰上扭打成团,旗袍撕裂声混着冰裂声,惊飞芦苇丛中栖息的寒鸦。柳雨前眼睁睁看着剪刀寒光闪过,王婆的笑声戛然而止,暗红色的血从她胸口涌出,在冰面晕开,像朵迅速凋零的残莲。
“明轩……我的儿……”柳氏跪坐在冰面上,颤抖的手松开剪刀,刀刃上的血珠滴在冰面,冻成暗红的斑点,“王婆要把你献给沈家祭窑,娘这是没办法……”
湖水在王婆沉下去的地方翻涌,柳雨前看见她腕间的翡翠镯滑落,镯缝里露出半片泛黄的纸角——是账册残页。她忽然想起沈砚清临终前的话:“翡翠镯里藏着沈家的罪证”,而此刻,那只曾属于沈母的镯子正带着老鸨的秘密,沉入墨色的湖底。
“救我?”柳雨前从芦苇丛中走出,靴底碾碎薄冰,刺骨的湖水渗进鞋底,“十五岁那年你把我推进胭脂巷,说‘娘也是没法子’,如今又用剪刀戳穿老鸨的喉咙,还是‘没法子’?”她盯着柳氏鬓角的残莲玉佩,那是十五年前从她妆匣里偷走的沈母遗物,“您没法子的,是没法子戒掉鸦片,没法子停手走私,没法子看着沈家的聘礼从指缝溜走。”
柳氏突然抬头,眼中闪过狠厉:“你以为沈砚清真的喜欢你?”她指向湖面,“他给你纹刺青时,笔尖在蛇尾停了三次,那是瓷窑暗门的第七、十三、十九块砖!你的血、你的痛,早被沈家算进走私账——”话未说完,便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指甲缝里的鸦片灰簌簌掉落。
【第三节·湖底纹·残莲重叠】
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口敲了三下,沈砚冰的身影从暗影里走出,月白长衫下摆沾满雪粒,鎏金茶则在掌心泛着冷光。他抬手示意,两名暗卫潜入湖中,腰间的铜铃在水面激起涟漪,灯笼的光晕在水下摇曳,照亮王婆扭曲的面容和胸前的刺青——蛇头朝左,与柳雨前肩背的刺青方向完全一致,却比她的多了道烧烫伤,在蛇尾第三鳞处蜿蜒如刀疤。
“柳小姐,”沈砚冰递来烘干的披风,指尖掠过她湿透的袖口,触到腕部交错的针痕,“王婆的账本残页,藏在翡翠镯夹层。”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她肩背的刺青上,湖水浸透的月白旗袍紧贴后背,残莲缠蛇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她的刺青比你多道伤,那是1913年瓷窑大火,我娘用身体替嫡女挡下的坠落木梁。”
柳雨前猛地后退,靴跟在冰面上打滑,后腰抵在结霜的石栏上。沈砚冰的话像把利刃,剖开她十五年的自我欺骗:原来老鸨才是真正的沈家标记人,而母亲在她身上纹的假刺青,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沈家以为嫡女己死,好继续利用她的身份走私。
湖底传来暗卫的闷响,翡翠镯被捞出水面,镯缝里的账册残页滴着水,“绿腰身价=十五箱老班章·砒霜茶饼·瓷胚夹层”的字迹刺痛眼球。柳雨前望着沈砚冰袖口的残莲刺绣,与湖底王婆的刺青、自己的刺青,在水面倒影中重叠成完美的残莲纹——原来真正的沈家嫡女标记,蛇头永远对着瓷窑暗门,那是血脉的方向,也是复仇的方向。
“沈二少查得清楚,”她忽然笑了,笑声混着冰裂声,惊飞掠过湖面的夜鸟,“我娘用我的卖身契换走私分成,老鸨用刺青标记活口,而你们沈家——”她指向湖底渐渐冻住的血痕,“用砒霜养了我十年,就为了让嫡女的血,渗进瓷窑的每块砖,烧成你们走私的体面!”
沈砚冰的茶则“当啷”落地,砸在冰面上迸出火星:“1900年谷雨,我娘在胭脂巷生下你,三个月后被沈家灌下砒霜,却在被拖走前,”他喉结滚动,从内袋掏出半片冰裂纹茶盏,“在你肩背纹了半枚残莲,说‘我的雨前,要像冰裂纹茶盏,裂了也要盛最烈的茶’。”
雪片突然密集,柳雨前望着柳氏在岸边疯狂咬指甲,碎屑落在雪地上——那是藏在甲缝的账册残页,边角印着“洋人买办·第十五批血莲纹·砒霜入茶”。原来从她有记忆起,身边所有人都是沈家的棋子:父亲用她的血养瓷窑,母亲用她的卖身契换鸦片,连沈砚清的恩宠,都是为了将她困在走私链的中心。
“所以王婆的死,”她忽然伸手,任由翡翠镯从沈砚冰掌心滑落,重新沉入湖底,镯口的“雨前”二字在水波中破碎,“不过是沈家弃子,而我这枚棋子,”她解开旗袍领口,左锁骨的红痣在雪光中如泣血,“终于要自己执棋了。”
沈砚冰望着她转身时露出的刺青尾端,三道烧烫伤在雪光下泛着粉白——那是母亲用生命为女儿留下的印记,比任何账本都更锋利的证据。他忽然明白,柳雨前不是沈家的祭品,是母亲在火里种下的火种,当她肩背的残莲在砒霜中绽放,终将烧尽所有用体面堆砌的罪恶。
湖面上的冰面彻底冻住,王婆的尸体成为冰下的阴影,胸前的刺青隔着冰层,与柳雨前的刺青遥相呼应。柳雨前踩着碎冰走向巷口,月白旗袍上的水痕在身后凝成残莲形状,每一步都在冰面留下血色的脚印——那是沈家欠她的债,也是她向沈家讨还的,第一笔利息。
而柳氏蜷缩在岸边,望着女儿的背影,终于咬破藏在假牙里的毒囊。她知道,当翡翠镯沉入湖底,当沈砚冰展开账册残页,沈家的体面,终将随着自己的生命,一起葬在这方小小的荷花塘里。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冰面上的血迹,却盖不住湖底那只翡翠镯,和镯缝里藏着的,沈家二十年的罪恶。
沈砚冰捡起茶则,内侧“砚冰雨前”的刻字被雪水冲刷得更加清晰。他望向湖底,王婆胸前的刺青在冰层下若隐若现,与柳雨前的刺青方向一致——原来真正的沈家嫡女标记,从来不是耻辱,而是母亲用鲜血和砒霜,为女儿锻造的,最坚韧的铠甲。而这场始于血书的查案,终将在湖底的倒影中,揭开沈家最光鲜的表皮,露出里面爬满蛀虫的真相。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