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烟生》
【第二卷·残莲·双生刺青的血契】
第27章·瓷窑火·茶饼藏毒
【第一节·窑门开·茶饼现形】
1915年小寒,景德镇的山风裹挟着瓷土腥味灌进领口,柳雨前的棉鞋底碾过冻硬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脆响。沈家瓷窑的青砖门楼上,残莲砖雕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蛇头朝左第三鳞处缺角,与她肩背刺青的尾端严丝合缝——那是沈砚清十年前在胭脂巷说的“残莲缺口,藏着瓷窑的魂”,此刻在腊月的冷风中,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批茶器出窑前,都要在地基埋件‘脏东西’。”沈砚冰的鎏金茶则敲在窑墙上,回声里混着窑火的低吟,茶则边缘的残莲刺绣被火星燎出焦痕,“1913年首批茶器出窑那日,正是你小产的日子。”
窑门轰然开启的瞬间,热浪裹挟着老班章的陈香扑面而来,柳雨前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不是单纯的茶香,是混着砒霜的冷腥,是十五岁那年痛到麻木时,灌进喉咙的“雪顶红”味道。她望着工人搬出的青釉茶器,釉色下隐约可见圆形阴影,边缘锯齿状接缝正是茶饼嵌入的痕迹,底部残莲纹的缺瓣数,竟与沈砚清账本上“第十五批砒霜茶饼”的暗码完全一致。
“沈砚清说,”她的声音混着窑火的热,指尖抚过茶器底部未上釉的胎土,触感粗粝如十五年前老鸨的纹针,“瓷窑的火能烧掉所有脏东西。”缺角处露出半片茶饼,边缘泛着暗红,像极了她咳在帕子上的血渍,“原来他说的‘脏东西’,是我十五岁流掉的孩子,是被埋在地基里的——胎盘。”
沈砚冰的茶则在掌心转出冷光,映着她发白的脸:“沈家瓷窑的‘血祭’规矩,要用胎儿血养瓷胚,茶饼才能在海运中抗住潮气。”他忽然指向窑基处的冻土层,裂缝里露出半片褪色的红绸,绣着残缺的莲瓣,“你小产那日,我娘跪在窑前三天三夜,鬓角的银簪断在砖缝里,求他们放过你。”
【第二节·医案惊·砒霜入胚】
窑壁暗格里的羊皮纸在风中翻动,柳雨前瞥见“绿腰小产手术同意书”的标题,落款处沈砚清的朱砂印还带着十年前的血气。她猛地抽出医案,宣纸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手指划过“胎盘埋入窑基·增强茶饼药性”的批注,喉咙像被碎瓷片划破:“所以你们在我的安胎药里掺砒霜,不是为了保胎,是为了让胎儿血更烈?”
沈砚冰的指尖停在账本1913年那页,页脚用砒霜画着残莲缠蛇,蛇头正对着“苏氏”的名字:“我娘的名字在首批烧制名单里,三个月后她就因‘私通茶农’被休弃——”他的声音突然发哑,茶则重重磕在石桌上,“其实是她发现瓷胚藏毒,被灌了三年砒霜,指甲缝里全是窑火灼痕。”
窑火突然爆响,窑顶的瓷胚碎片坠落,茶饼在高温中释放的砒霜烟雾凝成白雾,模糊了沈砚冰的镜片。柳雨前剧烈咳嗽,帕子上的血渍渗进茶器釉面,在残莲纹上晕开暗红的花,与她肩背的刺青形成诡异的镜像。沈砚冰的袖口残莲刺绣被火燎焦,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比窑火更烫:“当年胭脂巷的大火,是沈家在烧证据——包括我娘的金缮工具,和她写给你的血书。”
她盯着他掌心的烫痕,忽然想起十五岁火场,沈砚清冒死冲进火海,递给她的瓷胚碎片边缘带着同样的焦痕:“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姐姐,知道我肩背的刺青是娘刻的,所以用砒霜养着我,用刺青标记我,让沈家以为我是个带毒的残次品!”
【第三节·火舌舞·血祭真相】
“放开我!”柳雨前甩开他,踉跄着撞向窑基。冻土层在靴底碎裂,露出半片绣着残莲的襁褓,边缘的烧痕与她珍藏在胭脂盒里的定情信物完全吻合。她跪在雪地里,指尖抚过襁褓内侧的血印——那是比红痣更艳的血色,呈莲心形状,是母亲临产前用断甲刻下的最后印记。
“雨前,”沈砚冰的声音第一次慌乱,窑火在他镜片上跳动,映出他眼底的血丝,“那胎儿被埋时,我娘正在窑里刻胚,她用自己的血,在瓷胚内侧刻了你的红痣——”他忽然掏出半片瓷胚,正是她二十年前被卖时从沈砚清掌心偷走的那枚,“你看,莲心处的凹痕,刚好容得下你的红痣。”
砒霜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柳雨前望着窑火中若隐若现的残莲壁画,突然想起每次修复冰裂纹茶盏时,金粉总会在裂痕里凝成残莲形状。沈砚冰在窑灰中翻出半把金缮镊子,木柄上“苏氏”二字己被火灼模糊,却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这是她偷学了十年的技法,原来早在娘胎里,就刻进了骨血。
“所以我修复茶盏时,”她的指尖划过镊子上的金粉,混着自己的血珠,在雪地上画出残缺的莲瓣,“总会在裂痕里看见残莲,是因为工具上的砒霜,混着我娘的血?”
沈砚冰还未回答,窑顶的横梁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碎瓷片如雨坠落。他猛地扑向她,鎏金茶则挡住坠落的梁木,却被飞溅的火星燎到颈侧,皮肤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柳雨前望着他后颈的淡红胎记,与自己肩背的烧烫伤位置相同——那是沈家嫡子女的印记,是母亲在火里为他们留的,最后的路标。
窑火渐弱,两人在灰烬中找到半片未烧完的瓷胚,内侧刻着未完成的残莲,莲心处凹痕里嵌着半粒金粉,正是沈家金缮的秘传标记。柳雨前忽然冷笑,笑声混着砒霜的苦,惊飞梁上栖息的寒鸦:“沈二少,你们沈家烧了十年火,可曾烧干净——”她指向窑基的襁褓,襁褓边缘露出的胎发与她鬓角的发丝一模一样,“我身上的血,我娘骨血里的恨?”
沈砚冰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刺青,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在被拖出瓷窑前,用断甲在女儿肩背刻下残莲。那不是耻辱的标记,是用自己的命,在沈家的火里,为女儿烧出的,唯一的生路。而兄长沈砚清参与走私,每次在她咳血时凝视她的红痣,不是冷漠,是在确认妹妹还活着,确认母亲的印记还在,确认沈家的罪恶还能被揭露。
雪片从窑顶破洞飘入,落在柳雨前掌心的金缮镊子上。她知道,从这刻起,肩背的“残莲缠蛇”不再是恩客的玩物标记,而是母亲用胎血、砒霜、窑火,为她铸的,劈开沈家体面的剑。那些被埋在窑基里的胎盘,那些渗进瓷胚的血,那些混着砒霜的茶饼,终将在她的复仇之火中,烧成最烈的茶,让沈家的体面在茶香中崩解。
而沈砚冰盯着窑壁的残莲壁画,终于读懂兄长临终前的胡话:“窑基里的胎盘,是雨前的路标。”原来沈砚清早就知道,只有让妹妹的血与瓷窑的火交织,才能让她在沈家的刀锋下存活,才能让母亲的真相重见天日。他忽然想起母亲的金缮笔记:“残莲需血养,方能破窑而出。”此刻,柳雨前眼中的火,正是母亲等了二十年的破窑之火,是嫡女用鲜血点燃的,照亮沈家罪恶的火。
窑火在黎明前熄灭,柳雨前握着金缮镊子,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沈砚清说的“残莲配残花”。此刻才懂,他不是在羞辱,是在提醒——残莲虽残,却能在火里重生,而她这朵被砒霜养大的残花,终将用身上的血,浇灭沈家所有见不得光的火,让残莲在灰烬中绽放,成为悬在沈家头顶的,永不熄灭的审判。
雪地上,半片瓷胚的残莲纹映着天光,莲心处的凹痕里,她的血珠正慢慢渗入。那不是伤痕,是母亲在火里种下的种子,是二十年后,终于破土而出的,带血的真相。而沈家瓷窑的火,终究烧不掉血脉里的印记,烧不掉被埋在窑基里的冤魂,更烧不掉嫡女眼中,即将燎原的复仇之火。
(第二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