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袭人这是久久走夜路必撞鬼，她往日里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背地里耍的小心思，瞒过了旁人，却瞒不过真正有心之人。

而这一次，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撞到元春这个“刀口”上。

被分去了探春处，袭人一开始是很有些惴惴不安的，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待在探春处，然而，过了几天，袭人就逐渐发现，这位三姑娘探春对她似乎还挺不错。

探春性情磊落，待下人也算宽厚，并没有刻意为难她。这让袭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放松下来的袭人，始终忘不了在宝玉那儿的优待日子，毕竟一屋子的丫头全都归她指挥，宝玉也最听她的话，探春这儿本来就有一个侍书，且侍书是个虽然话不多、却很有分寸和心计的，袭人以前就知道不要轻易得罪。

所以，如今袭人虽然在探春这里也是个大丫头，但探春院里的大小事务，都被侍书安排得井井有条，侍书分派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有多少需要她插手的地方。这种明显的落差，让习惯了在宝玉身边呼风唤雨的袭人，心里感到很不适应，总觉得自己的地位和作用大不如前。

得了空闲，袭人回了宝玉屋子找麝月和碧痕说话，可这二人也都是各有心思的，对着袭人自然不同往日，都借口有事儿，并不愿意陪她说话。

袭人本想算着时间，等宝玉在的时候去聊聊，看看能不能央求宝玉一番，结果反倒是碰上了同样算着时间来宝玉处的宝钗。

“袭人姐姐如今在探丫头那儿，可还好？”宝钗笑问。

“自然很好，三姑娘大方，一切都妥贴的很。”袭人自然不敢说探春的不是，毕竟自己现在跟着探春呢。

“那就好，得了空，到我那边坐坐。莺儿还念叨你呢。”宝钗早就瞧出袭人是个有心机的，往日为了接近宝玉掌握一些信息，宝钗乐意捧着袭人，如今嘛，虽然袭人不在宝玉这儿当差了，但探春姐妹住在王夫人的抱厦内，有个袭人做内应，也挺好。

袭人觉得还是宝姑娘和气，果然寻了个空闲，到梨香院找莺儿说话。

袭人去时宝钗正与莺儿描花样子，莺儿当即夸袭人针线活好：“哎哟，袭人姐姐您可来了！上次我瞧着您给宝二爷做的鞋子，那上面绣的花儿简首跟真的一模一样，活灵活现的，真是巧手！”

“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好。”袭人叹了口气，“可惜的是，那双鞋子还没完全做好呢，如今到了三姑娘那边当差，倒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地给宝玉做东西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往日里探丫头也给宝玉做鞋，你如今帮着探丫头一起做，还能替她省些功夫呢。”宝钗也夸袭人做的鞋子用心，“以前你还常说，宝玉只穿家里人做的鞋袜才舒服，如今宝玉身边少了你们好几个人，也不知道他那儿的人手够不够用，衣裳鞋袜可有人精心打理？”

袭人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一般，长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以前宝玉的衣裳鞋袜、外出用的扇套荷包，哪一样不是我亲手操心着？生怕哪里有一点儿不妥当。麝月和碧痕她们两个，原也不是擅长做针线活儿的，前些日子我偷偷回去瞧了一眼，她们俩为了赶制宝玉的衣物，忙得焦头烂额。”

“宝玉又一贯是个没什么成算的，糊里糊涂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都要人提前准备好，不然他总是丢三落西的，不是忘了带扇子，就是弄丢了荷包。我倒是真担心，他如今去了学堂，身边少了我们这些精心伺候的人，也不知道他每一样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没有，有没有人像我以前那样细心地照顾他……”

宝钗点头也叹道：“可不是，大家都说，宝玉屋内幸好有个你，方才色色齐全。”

“哎，也没法子，奴婢这样做下人的，只能听主子的吩咐，说到底，奴婢自己委屈点，也不是什么事儿，就是怕宝玉委屈了。”袭人还在感叹。

“你说起针线，我前些日子看见林妹妹绣的扇面，那才叫一个精美，还是双面绣。”宝钗夸了一句。

“林姑娘一向是最聪明的，只是如今，林姑娘与以前不同了，那扇面听说是送王府格格的，宝姑娘几时见过，林姑娘绣了什么东西送府上人？就这样，老太太还怕林姑娘累着，如今那是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

却不知，早在她开口说话没一会儿，元春就带着探春来了薛姨妈处，因薛姨妈特意送了元春那白玉雕鸳鸯纹辅首活环耳水丞，元春想着还是该来道谢的，正巧碰上探春，二人也就一起来了。

陪薛姨妈说了两句话，姐妹二人打算来跟宝钗有打个招呼的，哪知道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好些话，不只是袭人话，还有宝钗的话。

探春心道不好，忙去看元春的脸色

元春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只是寻常一样问宝钗正做什么呢，然后就往里走。

探春掩下诸多想法，也跟着进去。

宝钗听见元春的声音，就暗道不妙，却反应很是迅速，忙笑着迎了出来：“表姐今儿倒是有空过来坐坐。”一面吩咐莺儿赶紧去倒茶。

探春再去看元春，又看了看笑容里不掺一丝杂质的宝姐姐，顺带扫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袭人，不免想：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年幼啊，比不上大姐姐，同样也比不上宝姐姐。

元春坐下后，仿佛心无芥蒂似的，与宝钗闲话一阵后，才起身告辞。

袭人心底打鼓，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双脚己经赶紧跟着探春和元春，离开了梨香院。

一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走到探春她们院子，元春就发了话：“三妹妹，袭人如今是你的丫头了，你看看该怎么处置？”

这话一出，探春还没怎么样呢，袭人就赶紧跪了下去，磕头请罪：“大姑娘，三姑娘，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但奴婢也全都是为着宝二爷着想，并没有半点儿私心，求大姑娘和三姑娘网开一面，奴婢日后定在三姑娘这儿好好当差。”

元春还未开口，倒是听的丫头通传林姑娘到了。

元春想起前两日，父亲叫了她去，让她多教教妹妹们，也提到了林妹妹，说林妹妹如今和西爷府有些往来，更要谨慎。

所以元春吩咐丫头，将林姑娘请进来，让黛玉在旁，也一起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