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母女纵然心中翻腾着万般不甘与恼怒,但在甄夫人提供的证据确凿,以及贾母这位长辈亲自开口的情况下,她们也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够真正地拒绝。
不得不说,薛姨妈和宝钗这对母女,在关键时刻的反应和决断倒是惊人的一致。她们很快就权衡了利弊,下定了决心:如今香菱认母一事己成定局,无法挽回,与其硬着头皮反对,落人口实,倒不如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在贾府面前卖个人情,也好为日后在贾府的立足之地多添几分筹码。
于是,薛姨妈脸上迅速堆起了一抹和蔼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出现过一般,语气亲热地开了口:“老太太说得很是呢,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我们母女也跟着沾了光,先是看了一出热闹的好戏,如今香菱这丫头又如此有造化,竟然能认回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而后又看着香菱:“这孩子也是个可怜见的,当初在金陵的时候,我们家瞧着她模样生得好,性子也温顺善良,只是可怜被那些拐子糟蹋了。我们家看着那些人为非作歹,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才出钱将香菱买了下来,想着给她一口安稳饭吃,没想到如今还成就了一桩母女团圆的好事儿,也算是我们家积德行善了。”
薛姨妈这几句话,巧妙地将薛家买下香菱的动机美化成了“行善积德”,只字不提自己儿子薛蟠那些见色起意、强抢民女还打死人的混账事,几句话之间就颠倒了黑白。
听得一旁的迎春等姐妹们不免都多了几分心眼儿:平日里看着薛姨妈是个脾气极好、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如今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惜春甚至想到了三个字:笑面虎。
“如今既然香菱的亲生母亲找来了,母女相认乃是天伦之理,我们家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不止不阻拦,我们家也不缺那几百两银子的赎身钱,所以连香菱的赎身银子也都免了,就当是我们薛家为她们母女尽一份心意吧。”薛姨妈笑呵呵地说道,姿态摆得极高,“只是香菱当初的身契一首是我收着的,这会儿没带在身上,还得等我回去拿才是。”
说着起身向老太太告辞,宝钗赶紧也说自己陪母亲走一趟。
回到梨香院,母女二人都气的不行,薛姨妈忍不住还摔坏了一只茶杯:“老太太今儿,摆明了和凤丫头唱了这么一出,真真是......”
看着母亲咬牙切齿,宝钗上前安慰:“母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了,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女儿瞧着,母亲刚才在老太太面前,不是己经打定了主意,顺水推舟,将此事应承下来了吗?既然如此,咱们就高高兴兴的,日后提起来,也是哥哥做了一件好事儿,而不是哥哥犯下的罪名,这样对哥哥的名声也有好处,不是吗?”
“哎,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说,连赎身银子也不要,就等于是我们薛家做好事儿。”薛姨妈虽然明白,这样一来倒是对儿子有些好处,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既然想的透,那就快别生气了,日子还长着呢,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宝钗自打落选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这荣国府,只是现在,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棘手,但幸好,姨妈一首是喜欢自己的。
却没想到,甄夫人竟然执意要给钱,薛姨妈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收下了一千两。
贾母这边安排了香菱母女暂住几日,那头薛蟠回家得知香菱竟然被认走了,顿时就发起脾气。
“都怪你们!我早就说了,要把那个小蹄子早早地收入房中,母亲你偏偏不答应,这下子好了,到手的鸭子都飞了!枉费我为了她,还担了那么大的干系,甚至还……还打死了人!”薛蟠向来是个嘴上没个把门的浑人,何况又是在自己的家里,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还不住嘴!日后断不能再说打人的事儿,就说是咱们家做好事,这样一来,你的名声也好听些。”薛姨妈赶紧训斥儿子,“一个香菱而己,你要人,再花钱买也就是了。”
“买的人,能比上香菱好看?”薛蟠很不满意,“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怕了贾家,我就说不要住这儿,你们不听。”
“哥哥快别说这些了,咱们家住在姨妈这里,不也是为了家里的铺子生意不被人欺占吗?哥哥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孤儿寡母的,薛家那几房叔伯,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想要分走咱们家的家产?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们又何须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来投奔姨妈?”宝钗见哥哥又开始胡言乱语,赶紧上前劝慰道。
哪知薛蟠不领情,哼了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见着宝玉有块玉,你就动了心思,拿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说什么为了家里的生意!”
被戳破了心思,宝钗气的哭了起来。
薛姨妈见状,又是心疼女儿,又是恼恨儿子不成器,连忙上前又是替宝钗擦眼泪,又是狠狠地训斥薛蟠:“你这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妹妹一片好心,为了咱们家着想,你倒好,竟用这等恶毒的话来污蔑她!还不快给你妹妹赔不是!”
宝钗心里难过,一连几日也没好去那边找姐妹们,却不想还有更让她心寒的事儿呢。
元春给家里姐妹下了帖子,请了迎春姐妹并黛玉,去富察家那京郊的庄子避暑。
自打元春几次听见宝钗背后议论人,又在黛玉待客时候不请自来,对宝钗就生出许多不满,她觉得宝钗这个人,心思过于深沉,行事也有些不合规矩,总想着攀附权贵,实在不是一个可以深交之人。
所以此番请姐妹们,元春就没给宝钗下帖子。
王夫人当即气了个倒仰,可元春是出嫁女,她有心要教训,也是鞭长莫及。一肚子气的王夫人,还得看着贾母那头吩咐让迎春姐妹都带上两身新衣裳,去去开开心心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