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马儿终于乖顺,我浑身发紫,只是站着,都很难了。

这凡人的身体,真是脆弱,我恐怕要躺上好多天了。

江婉儿打开帘子,只一瞬,眼里便蓄满了愧疚。

想必在她眼里,我比她想象的,更爱她吧。

宁愿这样,也要留在她身边。

令刺还差两只,这才是支撑我的理由。

裴云天回头看看帐篷内折好的裘衣,那是帐篷里火炉太热,他命人收起来的。

“婉儿,可是裘衣,也是你送我的,我不舍得。”

江婉儿开心的挽住裴云天。

“你喜欢就好。”

看向我时,眼神已然冰冷。

“他怎么配穿你的衣服,他连你的一个头发丝都配不上。”

“王二,给他十两银子,算作他的酬劳吧。”

我买了药草付下,在客店昏昏沉沉的睡了数日。

尚未起身,小二带着婉儿的家丁来敲门,婉儿要我过去。

“裴少爷在赌坊输惨了,对方是五里铺的山匪,匪头子有龙阳只好。不要钱,就要裴少爷。小姐,小姐让你过去…你去吗”

我当然要去,只差两只令箭,我就可以化身了。

我展开小二递来的纸条:“我命令你,速来替云天哥哥。”

我闭上眼:第999令,允。

五里铺的劫匪大张旗鼓的把我带走了。

裴云天一头冷汗从暗室出来。

赌坊里大家议论纷纷。

“据说那土匪带走的人,回来,就只能做男妓了。”

“据说那土匪,对男人,比对女人都凶猛,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啊。”

“哈哈哈哈哈。”

婉儿大喝闭嘴,掀了赌桌。

江婉儿问传话的家丁:“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家丁:“什么都没说。”

那土匪头子并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我甚至都没有见到土匪头子。

只是外人对他们了解甚少,传言便越来越离谱。

今日更是裴云天在与土匪对赌时不断挑唆讽刺,激怒了山匪才扬言“好好好,那就把你拿回去献给老大”

山匪以为我就是出言不逊的裴云天,把我关在猪圈,隔三差五打一顿,直到开春。

在我衣服后背上写“再污蔑山主者,如此下场”,才放我下山。

我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婉儿。

还差一令,只差一令。

我晕倒在江府门前。

江婉儿知道后,命人带我去内室洗漱,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她在说话。

“你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不走。”

“我总不能为了你,拂了云天哥哥的好意。”

“我怎能不知你爱我至深……”

我虚弱至极,勉强出声。

“我不是,我只是还差一令。”

婉儿无奈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她眉头又皱起来,站起来叉腰看着我:“你再喜欢我也不行,云天哥哥是一定要排在你前面的。要么,要么你当我的副官吧。你看费玉就有副官,多帅……”

“你懂不懂我的意思?白天我要陪云天哥哥,晚上嘛,你就继续做我的‘云天哥哥’。等我和云天哥哥结婚了,我就给你一大笔钱,怎么样?”

我苦笑:“那不就是见不得天日的地下情人。”

婉儿依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是又怎样?你不也很愿意的吗。”

在她心里我真是爱惨了他。

可惜,我一心只想早日化龙,别无他求。

我摇摇头。

或许是因为我第一次拒绝她。

江婉儿惊讶到结巴:“你你你想好了再说,这次不答应,以后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不要”我声音虽小,斩钉截铁。

江婉儿扬起手便要打我。

996令,永不分离;997令,滚远点;两条相悖的命令仍在反噬。

巴掌未到,鲜血已出。

江婉儿吓得呆在原地。

或许是因为我吐血吓到了她,她没有再逼我做什么副官,也再没有来看过我,只是把我安置在偏远的内室,命人每日照看着。

她可以不理我,我却不能不理她,只差一根令刺,我便可化龙了。

我想见她,她总是躲避着。

我只能每日托照顾我的家丁提醒她:如果她愿意,还又一次机会可以命令我。

5

几日后,她匆匆跑来。

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裴云天。

原来裴云天在北方为了中饱私囊,偷了张大帅的军火卖给了日本人。

如今北方张氏军阀讨不回军火,张大帅的副官带着军队前来要人。

她看着我,眼里都是不忍。

“魏勋,我……”

这样的事情,婉儿也明白,我若替他去了,怕真是要死的。

裴云天挽住婉儿的胳膊,婉儿回头看他,再回来看我时,眼神更加坚定。

“魏勋,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可若你真的爱我,定也是愿意为了我喜欢的人做出让步的,对吧?”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云天哥哥的。”

裴云天看婉儿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直接上前一步。

“张大帅说了,并不怎样的,只是在大众面前认个错。”

见我还不说话,裴云天佯装要走。

“不答应算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一次,真是墨迹。”

看似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硬气,实则全是对江婉儿的拿捏。

婉儿一把抱住裴云天。

“不不不,云天哥哥,你会死的。”

江婉儿再开口,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懦嗫。

“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妨替云天哥哥冒个险嘛。”

“云天哥哥已经很苦了,他总是不受家里的支持,抱负难以施展。好不容易跑到北方打拼,九死一生才回来的,我不管他做了什么,谁也不能再伤害他!”看样子,在来之前,裴云天已经给她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了。

裴云天红着眼抱住江婉儿。

“婉儿,我只是,害怕再跟你分开。”

裴云天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抓着我的衣服:“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再跟婉儿分开。”

虽是这样说,但裴云天看向我的眼神里,都是胸有成竹的得意。

果不其然,江婉儿哪里能允许她的云天哥哥跪我这个见不得人的情夫。

一个巴掌狠狠地裹在我的脸上:“我命令你!替他去见张大帅的人!”

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嘴角留下。

这次,她说‘命令’再也没有了游戏的意味,仿佛我真的是她积年的奴仆。

我笑了,最后一个令刺终于可以消掉了。

我擦掉嘴角的血,默念,允。

走出江府,我已经换上了裴云天的衣服。

身后,穿了我衣服的裴云天,轻轻的推一推江婉儿。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江婉儿要在大众面前唤我为‘裴云天’,好让大家知道哪个是我。

毕竟大家都知道,三年来,她身边还有个替身。

我也在马车前等她唤我。

她看着我,目光炙热。仿佛她有点害怕,上车的真是是裴云天。

我说:“我走了。你和魏勋多保重。”

裴云天赶紧挥手告别,眼里都是重生的欣喜:“走吧走吧,我会照顾好婉儿的。”

我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或许有不舍,但婉儿始终是会选择裴云天的。

马车缓缓起步,不知是不是因为反噬,胸口又开始翻滚的痛。

路上我回想裴云天交代他的身世。

他父亲是督军高官,他在家里排行老三。

大哥、二哥都正室之子,是父亲的左膀右臂。

他与老四是小妾之子,老弟十几岁时不幸夭折。

无论他怎么努力,父亲始终不肯重用他。

十九岁他偷了家里的军费,跟着舅舅到北方投奔张大帅,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也是屡屡遭挫。

舅舅阵亡,他十分害怕,军队又不肯让他回来。一气之下,他把军火卖给日本人,制造战乱,偷偷跑回来。

刚进督军府大厅,‘父亲’正与张大帅的副官谈笑。

看见我来,‘父亲’暴起,从旁边士兵手里夺过枪,对我就是一枪。

好在只是打中了帽子,再往下一点,我的头就开花了。

父亲骂骂咧咧向我走来,一脚把我踹出堂外,又追出来拳打脚踢。

身边的人拦都拦不住。

我本就柔弱的身体被这位老司令一顿蹂躏更是摇摇欲坠。

我想起婉儿说,你一定要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苦笑,怎么会想着让她救我,真是可笑。

我又不会死,无非就是痛些。

我已经1000令了,只要因果到了,我就化龙了。

刘副官轻笑:“裴督军,苦肉计您就不用演了。枪也不给我,人也不给我,总要给我一个交代,我也要回去交差的。”

“说到底,这枪是为百姓打天下的,枪没了,总得给百姓认个错。”

刘副官要求我在城门广场摆台认错,再挂牌游街。

这无非就是借百姓的手杀我。

而我的‘父亲’竟答应了,且立即执行。

我苦笑,看来裴云天在这个家确实过的艰难。

我被从地上拖起,换上囚衣,带上枷锁,带往广场。

知道有卖军火的汉奸游街,街上瞬间围满了人。

砖头、土块、鸡蛋、菜帮,甚至有人往囚车上扔菜刀……

不出一里,我已经伤痕累累。

臭鸡蛋砸在我的伤口上,钻心的疼。

人群中,我看到裴云天在婉儿身后,歪着嘴角,眼里全是得意。

江婉儿想要近前来,被他拉在怀里抱紧。

晕倒前,我看到婉儿再对我比划什么,我没看清,也没看懂。

6

感觉浑身充满力量,我成了!

我睁开眼,躺在城外树林。

眼前,是三波人。

一波是江婉儿,带了家奴、死士。但我不是他们救下的。

一波是‘父亲’与费小姐,带着荷枪实弹的军队,但也没赶上救我。

是师傅,化作道士模样,起风做场,带我走出人群。

待风停尘止,囚车中已无踪影。

看我醒来,‘父亲’甩手离去“滚!再也别回来了!”

婉儿上前感谢道长:“多谢道长搭救。”

婉儿上前抱起我:“走,我请最好的医生医治你,很快会好的,会好的,”

我泪流满面,又忍不住笑起来,我终于成了。”

婉儿也笑起来,为我擦去眼泪:“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冒险了。”

见我始终不肯起身跟她走,婉儿催促着:“走吧,你的伤要尽快养好。我想尽快跟云天哥结婚。”

我拂掉她的手:“所以我去干什么?做你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人吗?”

婉儿怔住。

她张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我看着她:“江婉儿,我从没想过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我只是,可以应你1000令,如今1000令已经结束了。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看我决绝,婉儿慌张的抓住我:“你别这样,我知道做情夫对你不公平。”

“我知道这段时间,因为云天哥哥的关系,让你收了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