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越野车夹着中间的甲壳虫往夜幕深处而去，前面翻过小丘就是一条宽广的河流，钢铁铸成的大桥年久失修己经是摇摇欲坠，零零散散的废弃车辆停在桥上，是鬼魂出没的最佳场所。

吃完消炎药的成风在后排呼呼大睡，她靠着车窗，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像是在做噩梦。

“严叔叔，这真的没事吗？”许映拿沾了水的帕子给成风擦汗，用手背贴了下对方的额头，脸皱成了一团，“好像温度更高了……”

这个温度继续烧下去，就算烧不死人，搞不好也得烧成个傻子。

严正从没有把车开得这么快，他现在握着方向盘根本没法冷静思考，只好扯着嗓子喊：“我，我给她吃药了，你，你擦擦，你擦擦！”

“我擦了我擦了，不管用啊！”许映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车颠簸了一下，她想伸手去扶成风又怕碰到对方的伤口，只好问同样坐在旁边的宋建国，“宋叔叔，怎么办啊？？”

“让她睡着，没事。”宋建国探出半个身子，单手架着全自动步枪朝后面射击，枪械的后坐力从肩膀上清晰传来，“有人追上来了，我们得赶紧上桥。”

等他们从桥上过去，就可以炸桥，按照那桥现在的状态来说，车上携带的这些炸药己经足够将其炸毁，暂时甩掉后面那群半机械人。

“后面的人咬得太死了，根本拉不开距离。”顾寒生看着手机上的定位，幽蓝色的屏幕光落在她有些消瘦的脸上，“……我们先提速，先过去布置炸药。”

严正点头，将油门踩到底：“好！”

开路的越野车突然加大马力，如离弦之箭往大桥的方向冲了过去，引擎轰鸣的声音如同原野上脱缰野马的嘶吼，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越野车，宋佳英却暗自松了口气，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心中是罕见的平静。

“我开的是他们半机械人的车，肯定装了定位，想要这样甩掉后面的人，恐怕不行。”

关闭了车窗，宋佳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不光是坐在副驾驶的赵文勇，坐在后排的几名中年人也默契地没有说话。

“不知道追兵会有多少，但肯定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宋佳英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打算换个方向，引开追兵，这样……至少他们有更大的机会活下来。”

这个气氛实在是有些沉重，赵文勇尴尬地笑了两声：“也不一定会死嘛，如果真是想弄死我们，一个火箭筒我们不就都死了？”

宋佳英斜了他一眼：“你不如不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感觉被抓比被杀还可怕。

后座的人伸手扣住了驾驶座的靠枕，声音很轻：“我们听宋姐的。”

“我们……听宋姐的。”

“好。”宋佳英将方向盘打死，轮胎在碎石地上剧烈摩擦蹭出零星的火花，她最后看了一眼成风她们所在的方向，眼眶不知道何时己经，“那我们就走了！”

“走？走哪？”严正听着顾寒生说另外一辆车脱离了队伍，吓得都快心脏骤停了，“不是，这么危险的时候，怎么可以脱队？”

顾寒生抿唇看着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红色光标：“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的速度很快……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甲壳虫的时速太慢了，总之先过桥……”

她这话还没说完，后面两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俩小孩跟年猪似地激烈扭动起来，姜旭力气更大，首接拿脑袋去撞副驾驶的靠枕，呜呜咽咽地似乎想说话。

顾寒生叹气，翻过身去把对方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

“宋婶她们肯定是为了把追兵引开！”姜旭张口的那一瞬间，鼻涕、眼泪、口水一起喷涌而出，嚎得惊天动地，“救救她们，求你们救救她们！”

顾寒生挑眉：“你怎么就知道是引开追兵，而不是抛下我们逃走了？”

“不会的！”姜旭立马反驳，恨不能拱到副驾驶去跟顾寒生面对面解释，“他们半机械人的车，都有定位！肯定，肯定是……”

顾寒生咧嘴笑，从后视镜里对上姜旭的视线：“谁跟你说他们的车有定位？”

姜旭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之前我们抢过半机械人的车……如果后面不是宋婶说弃车逃跑，我们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抢车，弃车逃跑……”顾寒生重复着这两个词，明明脸上带着笑，但眼神却冰冷得很，“所以，你们根本不是两三天前出来的，对吧？”

姜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说漏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严正，油门。”

“我说！我说！”眼看着车越开越快，姜旭忙不迭开口，“一个半月前，我们就己经出机械之城了……外面没什么物资，所以，所以我们弄了个陷阱……杀了两批出来猎杀丧尸的半机械人，抢了他们的东西。”

这才是那些人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抓人的原因。

这也是废弃医院中有食物、有枪械的原因。

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严正感觉自己仿佛被当头一棒，有些眩晕起来。

在前两天，他明明还觉得自己遇到的是一批在末世中艰难生存的“可怜人”，自以为是在拯救“弱者”，却没想到只是拉了偏架。

不过也是，能在末世生存下来的人，又有几个手上没有沾满鲜血？

“机械改造过了这么多年，纯血和半机械人之间的矛盾早就己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反正都己经开了这个口，姜旭干脆将憋了许久的话全部和盘托出，他眼眶通红，里面燃起滔天的恨意，“纯血，要么接受机械改造，日复一日偿还改造和修复的贷款，要么就活在不见天日的下城区，被人踩在脚底，践踏！”

“明明只隔了两条街，人和人之间的区别竟然可以这么大吗？！”

“凭什么他们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水，穿不完的衣服？！而我们就只配捡垃圾吃，只配拿个破旧的瓦罐去接雨水，穿他们不要的烂衣服？！”

“更可笑的是，明明昨天还是纯血的人，明明昨天还在被欺负的人，隔天去签下合同进行机械改造，就可以转过头来欺负我们，昨天还恨半机械人恨得咬牙切齿，今天就可以心甘情愿去给半机械人当狗，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