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风组装好狙击枪开始，首到离开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严正将成风的沉默理解为这是他出现在这里的不快。
或许，他确实不应该留在这里。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成风下意识皱眉，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来一个字。
“对不起，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行。”
黑暗会掩藏窘迫，许多平日里不好意思说的话，却在此时可以脱口而出，严正低下头，泪水跟掉了线的珠子似地掉，他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胡乱用袖子抹了眼泪，吸吸鼻子抬腿往下走。
“对不起，我，我不应该这样说。”
大家都在出生入死的时候，他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于矫情。
然而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成风的声音，成风这人的声线其实很冷，只是平日里吊儿郎当地加各种乱七八糟的口音和语调，才冲淡了那份冷，此时黑灯瞎火，听上去居然有些陌生。
“我看你像是读过书的样子……”成风拽了下背包带，抬脚往下走，“那我送你一句话，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只是你的用处不在杀人这件事上。”
说完这句，成风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笑，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这很好。”
用处不在杀人这件事上，很好。
从居民楼出来的时候己经没有刚刚的紧张，第一发电厂里面枪击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得很，成风她们两个大摇大摆走在路上都没人管，严正闷声不吭地上了驾驶位，开车往宋佳英她们在下城区找的临时据点而去。
一路上，他都想说点什么，但侧过头看见成风闭目养神，又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严正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他盯着外面其他的车看，琢磨着成风说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信息。
成风这个人，乍一眼看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超群的武力值，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对方绝不是莽夫这么简单，她能说出这些话，就意味着她读过书，且读得还不错。
那么她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是做什么的？她又为什么进入这个世界？她进入这个世界又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严正这个问题。
夜风萧瑟，越野车一路疾驰，最后平稳停在了废弃的工厂楼外，成风跟带了自动导航似的，到了点就睁开眼睛，解开安全带下车，伸了个懒腰。
忙活了一晚上，天要亮了。
这里原本是个化工厂，后来郑家掌权将机械之城分为上、下两个城区，高新技术都被挪到了上城区，原本打算将化工厂这类的工业留在下城区，但半机械人都不愿意到这种地方来上班，渐渐的，苟延残喘的化工厂喘不下去，就只能光荣退休。
……反倒是便宜了成风这些人。
墙灰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和钢筋，这里俨然是废弃的钢铁森林，绕开地上那些锈坏的金属部件，成风挎着狙击枪的包走在前面，严正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往化工厂深处走，宋佳英等人早就己经抵达，空旷的厂房被简单打扫出一片稍微干净点的空间，柴油桶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足够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十几人围坐在角落里吃干粮，另一边的木箱子上捆着还在昏迷的郑元朗。
“成风！”许映是最先发现成风身影的，她快步跑上来，眼神触碰到成风伤臂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你受伤了？！”
“昂，问题不大。”成风用没伤的那只手拍拍许映的脑袋，抬脚朝顾寒生她们所在的地方走去，“解决了。”
三个字，就说明了情况。
顾寒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方的眉眼舒展，表情轻松，她将怀中的面包递了过去：“嗯，知道了。”
旁边期待顾寒生问点什么的宋建国：“？？”
不是，什么解决了？什么就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非常合理的，宋建国将视线放在了后面的严正身上，他把人拽到自己旁边坐下，掏出面包撕开包装纸放在对方手里，期待能从善良严正这里得到些好消息：“发生什么了？”
展开讲讲。
“我等会吃。”
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严正将面包重新放回宋建国的手中，他走到成风的身边，一言不发地开始检查成风的伤口。
柴油桶里爆出火星，发出噼啦啪啦的声响，严正解开刚刚紧急缠上的绷带，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外翻的皮肉，利器割开的伤口里似乎有血泡爆开的声音，如果不是出现在成风的手上，严正应该会认真欣赏一下。
“……要缝合。”
听见这三个字，许映将剩下两口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小仓鼠似的，她赶紧蹲到严正的身边，准备帮忙。
她看了一眼成风的伤口，那触目惊心的血肉看得她脸皱成一团，思索片刻后，许映将自己的手伸到对方的面前：“成风，你要是忍不住的话，可以抓着我。”
成风被对方这个动作逗笑，她拍拍许映的脑袋，调侃道：“哪有那么严重？搞得好像是我要死了。”
“呸呸呸。”许映捂住成风的嘴，十几天的相处己经让她看穿了成风本人很好惹的本质，她认真看着成风，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但你会痛啊，你又不是不会痛，成风。”
柴油桶里的火星又爆了一下。
火光映在成风的眼睛里，她笑了笑，反手抓住了许映的手：“好吧。”
见成风做好准备，严正闷声不吭地开始脱衣服，眼看情况有点不大对劲，成风立刻出声制止道：“你脱衣服干啥？”
“拆衣服上的缝线给你缝伤口啊。”严正皱眉，“这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只能暂时这样……”
“那也不用拆你的衣服啊。”成风叹气，她揉了揉眉心，伸手指向不远处还在昏迷的郑元朗，“那不是……有现成的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