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嫔冯氏，小字若昭。

年世兰的脑子里想起了很多旧事，自己当侧福晋的时候，冯氏就和自己住一个院子了，不过那时候冯氏是王府侍妾，称格格。后来王爷即位，大封后宫，自己成了华妃，对方做了敬嫔。

细细一想，还真是有缘。

年世兰正想着呢，敬嫔冯氏己经进来了。抬眼打量，是个五官清秀、贞静端庄的女子。其眉修长纤细，眉头高而眉尾低，配上那一点红的唇妆，将其和气亲切衬托的恰到好处。

是个聪明人呀。

想到此处，待敬嫔行礼后，年世兰示意颂芝将人扶起来，自己口中笑道：“陛下这些日子让我不必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我一个人可真是闷死了，难得姐姐来陪我说说话。”

敬嫔愣住，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华妃——一向高高在上的华妃，对自己更是刁难折磨，怎么今儿像是转了性子？

不过她的诧异也就一瞬，她又恢复了平日的恬淡模样：“娘娘这句姐姐，妾身可当不得。”

“当得，姐姐若是当不得，就再没有其她人当得了。”年世兰请敬嫔坐，又让颂芝上茶，“记得姐姐是信阳人，我这儿恰好有一些信阳毛尖，请姐姐尝尝。”

敬嫔越发好奇了，不过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失态，她端的住，更让年世兰高看几分。

一时颂芝亲自用那红木嵌螺钿托盘送了茶来，敬嫔欠身接了，品尝后夸赞一番。

“姐姐喜欢，我这儿多呢，等会儿给姐姐带走一些。”说着，年世兰就让颂芝去准备，“想姐姐和我也是有缘，从王府起，咱们就在一处了，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如今有了孩子，翻看一些经书，见上头写着，现世此处悲，死后他处悲，作诸恶业者，两处俱忧悲。顿感自己往日错处多多，实在是追悔不己。”

看着华妃的手摸着肚子，敬嫔想起传言——华妃失了孩子后，疯魔了。难不成，竟是真的吗？

“所以我想着，很该给姐姐道个歉的。”年世兰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弯腰行礼，慌的敬嫔赶紧跟着起身，口中连连称不敢当，一面侧着身子，算是躲开华妃的赔礼。

但年世兰不管，还是微微弯腰低头，行了个礼，然后又自己先坐了，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不入座，敬嫔是绝不会入座的。

“姐姐也坐，我这些话，想了许久，今儿若不是姐姐来，只怕还不敢说，到底是我有错在先。”对着镜子练习多次的真诚与歉意，年世兰的目光这会儿纯粹极了。

不过年世兰很清楚，自己对敬嫔往日折磨太多，几句话是无法打消她的疑虑与憎恨的，所以得慢慢来，所幸她有的是时间。

说了一阵话，敬嫔告辞，走时华妃不仅仅给了她方才提到的信阳毛尖，还给了她西季团花喜相逢缎子，说是江南送来的上等云锦，敬嫔推辞一阵未果，只好怀着猜测，谢了华妃赏赐，拿着东西回去了。

却不想一连几日，华妃都派人来请她去说话，来的宫女十分客气不说，还都带了东西，不过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些吃食，比如一盒子菓馅饼儿、又或者是夏日里生津止渴的梅苏丸、还有冰糖霜梅等蜜饯。

敬嫔想不去，一来畏于往日华妃威严，二来又推脱不得，只好去了。但去了也不过是陪着华妃说说话，大抵是些陈年旧事，比如雍王府竖起来秋千架，过节时候大家玩投壶等。

敬嫔却一首不敢真放下心来，这一日，她去时见华妃独坐廊下，上前行礼见其双眼通红，顿觉不妙，还未开口，听的华妃先问起来。

“姐姐，你不要骗我，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没有了？”

敬嫔当即愣在了那儿，这些日子，华妃总是很高兴的提到孩子，敬嫔只当她真忘记了那一段，可忽然间听见她问，措手不及的敬嫔一时间忘了回复。

“果然啊，我就说，怎么忽然换了一个太医，那太医每次似乎都欲言又止。颂芝她们也都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回避什么，周宁海也不跟我说实话。我知道，她们怕我伤心。”

“可，瞒着我，又能瞒多久呢？我说为什么最近总是做梦，梦见那孩子跟我道别。”

“原来，孩子早就没有了呀。”

华妃的声音听上去，包含了伤心、落寞、后悔......敬嫔忍不住抬眼瞧，看见华妃己经泪流满面，而她自己仿佛不自觉似的，还在絮絮叨叨。

外头通传皇上驾到，敬嫔心慌了——皇上让众人不得告诉华妃真相，这会儿自己在这儿，只怕要惹皇上发怒。

难道这一切，是华妃算计好的？敬嫔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后，整个人更慌了。

慌归慌，还是先跪下去行礼。

雍正一眼瞧见华妃满脸泪痕，下意识间冰冷的眼光盯住了敬嫔——肯定是敬嫔将兰儿孩子没了的事情说出来了。

“敬嫔，你可知罪！”开口时候带着怒气，皇帝一边却赶紧亲自扶起了华妃。

敬嫔赶紧磕头，正要自辩，却听得华妃在旁开了口：“皇上，不关姐姐的事儿，是臣妾这些日子总是做噩梦，又瞧着满宫众人似乎有事儿瞒着我，这才渐渐想起来一些事情。”

敬嫔再次惊讶：华妃居然帮自己说话，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以前的华妃，绝对会借机整治自己的。

雍正听了这才收回盯着敬嫔的目光，而是劝慰起华妃来。

“兰儿，你别怪朕，朕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的，那日皇后罚你，朕也没料到会伤害到你。”皇帝满眼歉意，将那三分的爱表现出来十分。

年世兰心底冷笑，面上却摇头：“不怪皇上，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太冲动，是臣妾太爱皇上了，才会忍不住顶撞皇后娘娘。”

而后，年世兰用那悲伤加痴情的目光望向皇帝，一边还跪了下去：“皇上，兰儿有事相求。”

瞧着华妃哭的眉目嫣红，实在惹人怜爱，雍正赶紧伸手去扶她起来，柔声问她所求何事。

“兰儿想去庙里，替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这话一出，不只是雍正，在场所有听见的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