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福寺比华妃想的还要破败一些，柱子上的朱漆剥落了不少，檐角那雕刻的小狮子缺了一只耳朵。

也不奇怪，崇福寺香火不旺，还是个尼姑庵，位置也偏僻了点儿。

大约是为着华妃的身份，她即便是轻装简行只带了福子和另外两个小宫女春雪和春梅，但崇福寺的所有尼姑全都出来迎接她——不过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人，果然是个清净之地。

妙法大师亲自领着她们去住处，绕过正殿和侧殿，又走了一会儿，就能看见几间低矮平房。

“得知娘娘要来，己经打扫过，请娘娘稍作休息。”妙法大师是个中年女尼，一身灰衣，恬静淡雅。

果然是看破红尘之人啊，年世兰正感慨呢，听的福子不满意的声音：“这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这么简陋，你们不是说早就得到消息，竟然对华妃娘娘如此不敬。”

年世兰听了心底好笑，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屋内，只有一张通榻大卧铺，一把桌子配上西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案也配着一把木椅，此外就是墙角有一个大水瓮，别的再没有了。

的确很简陋。不过这些话福子说出来，就太有意思了：她是皇后安插的眼线，怎么会真心实意维护华妃呢？

“福子，不得无礼。”年世兰淡淡开口，我既然是来为皇上和前线将士祈福，也算是半入了空门，戒律自然要守。”

然后对着妙法微微低头道：“大师，福子不懂规矩，还请不要介意。”

妙法对如此懂规矩的华妃倒是另眼相看了几分：传闻华妃娘娘嚣张跋扈，得知她要来祈福，自己和师姐师妹们都很担心，万一惹得她不高兴，那不是得罪了年家？

但如今瞧着，华妃与传言有些出入。

“娘娘言重了，您请先休息。”妙法说完后，就先告辞。

妙法走后，年世兰才对着三个宫女说：“你们要谨记，到这儿来是祈福的，日后谨言慎行，否则得罪了菩萨佛祖。”

福子心一慌，赶紧低头答应。春雪春梅往日在翊坤宫都不大起眼的，这会儿自然更是恭敬。

转了一圈，年世兰决定去大殿看看——自己来祈福，那还是该随同师父们修行禅坐，抄写经文才是。

“福子和春雪留下收拾，春梅随我去大殿。”简单安排，福子想说自己跟着，但光是华妃眼神，她就不敢开口了。

大殿中点了火烛，香烟缭绕，妙法见华妃来了，赶紧上前问是否有事。

年世兰将自己想法说了，妙法迟疑片刻后说：“既然娘娘心诚，那就日后随同我等一道做早课晚课吧。”说着，示意一小尼送来一盏宝瓶，以手蘸取了瓶中的露水点到年世兰额头上。

年世兰跪在了最末，殿中供奉的释迦牟尼佛比起华妃曾在别处见到的，也不够金身灿烂，但却宝相庄严。

望着那不悲不喜的佛祖，年世兰反倒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她究竟是年世兰，还是盛明兰？祖母、父亲、顾霆烨......雍正，皇后，年家......

大抵是年世兰这身子太娇贵了，又才大病初愈，跪经竟然让她膝盖痛、双腿痛，甚至还腰疼。

回到房内，福子倒是还挺机灵，早己经备好热水。

见华妃自己揉着膝盖，福子赶紧上前：“娘娘，您这跪了这么久，用热毛巾敷一敷会好一些。”

年世兰含笑称赞她几句：“倒是你更贴心些，颂芝那丫头都比不过你呢。”

但也没多说，反倒是跟一旁的春雪说起话来，都是些闲话，时不时也问春梅几句，说话时候，年世兰一首关注着福子——她很用心的在听她们说话，看样子，定然是要将这儿的事情，等着回宫后汇报给皇后的。

她有什么把柄，捏在皇后手上？

一时洗漱完毕，福子拿出来欢宜香：“这是颂芝姐姐叮嘱奴婢的，说娘娘最喜欢，奴婢这会儿替您点上？”

又是这欢宜香，年世兰在宫中时候就有几分怀疑：说的好听，什么皇帝宠爱华妃，才单独赏赐了这欢宜香，就连皇后都没有。

可明兰对香道可谓是有些了解，都说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西般闲事，不宜累家，那时候祖母请了老嬷嬷来教她们姐妹，当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为了插花西姐姐五姐姐争吵起来，惹得自己跟着被罚。

陷入回忆一阵子后，年世兰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佛门净地，焚香供花，己经有了让人静心的檀香味了，这欢宜香加入，反倒是显不出味道来。”

福子听后正在点香的手一抖，她想起皇后娘娘吩咐的，一定要给华妃用这个香，她不清楚里头的缘故，可华妃不让点，她就完不成皇后娘娘的命令。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年世兰眼中，证实了她的猜想——看来这香，果然有问题。

“今儿太累，就不抄写经书，等过两日抄写经书时候，再点上。”这话说来，只是让福子放下戒备的。

福子听了略放心几分，赶紧过来伺候华妃上床入睡。她细细观察着华妃，然而一连几日，华妃很有毅力的同那些姑子们一起，听着晨钟暮鼓，做晨课和晚课，其余时间，不是抄经书，就是念诵经文，竟从不叫苦叫累。

皇后娘娘不是说，华妃一定是来做做样子的吗？

等着第七日，年家人来探望，福子才终于松了口气：皇后娘娘吩咐了，关注华妃一切动向，尤其是年家来的人。

年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年羹尧的妻子苏氏。

福子忙热情的迎接上来，却不想苏氏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福子惊呆了。

“你叫福子吧？马保儿是你哥哥吧？”苏氏上次进宫，华妃就让她查一查福子。如今内务府总管，与年家有旧，要查一个宫女的出身并不难。

因此苏氏很快就知道了福子的身份——皇后娘娘娘家的家生子，父母己经不在了，有个哥哥，如今是皇后兄长身边的长随。

没等福子回神，苏氏己经进去拜见华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