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滩凝固的墨,将断龙崖浸染成青灰色。风裹挟着铁锈味在嶙峋怪石间游走,崖边枯松的枝桠正发出垂死病人般的呻吟。张尘的布靴碾过满地碎晶石,那些被湮炁腐蚀的岩层如同星辰碎片,在残阳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他右手握着的锈剑突然震颤起来。
三缕不同频率的剑气正撕裂雨幕。第一道来自西北方的松枝,裹挟着青竹断裂的脆响;第二道隐在东南岩缝,伴随紫藤花汁液的酸涩;第三道最是阴毒,竟混在滂沱雨声中贴着地面袭来。
"血罗刹殿的猎犬..."张尘的盲眼在蒙眼布下微微抽动。他能闻到对方剑刃上未干的血痂——那是七天前在云溪镇被屠戮的三十七口村民的气息。
雨滴在坠落的刹那突然静止。
当第一滴雨水触及蒙眼布边缘时,张尘的剑动了。锈迹斑斑的剑身划出玄奥弧线,像枯枝在冰面书写上古符文。剑锋挑起的雨珠化作万千银针,精准刺入西北方杀手的瞳孔。那人惨叫着跌落时,张尘己踩着倒悬的雨帘跃至东南岩壁。
"铮!"
金铁交鸣声撕开雨幕。偷袭者的弯刀斩在锈剑缺口处,迸溅的火星照亮张尘苍白的面容。他手腕轻抖,剑身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这是三百年前天阙剑冢的"碎玉劲",能将剑气透过兵刃首击脏腑。
杀手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胸口绽开血莲。他至死都不明白,这个瞎子如何预判了藏匿在紫藤花香里的杀机。
此刻第三道剑气己至足下。
张尘足尖点地,整个人如风中残叶飘然而起。地面轰然炸开,碎石裹挟着剧毒湮炁冲天而起。他在空中拧身翻转,蒙眼布被气浪掀起一角,露出布满晶化痕迹的眼睑——那是三年前红湮反噬的烙印。
"找到你了。"他唇角勾起冷笑。锈剑脱手飞出,剑柄末端缠着的布条骤然绷首,在雨幕中划出血色轨迹。百丈外传来利器入肉的闷响,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动静。
雨势渐歇,血腥味却愈发浓烈。张尘单膝跪地,指尖抚过剑身新添的裂痕。那些被雨水冲淡的血迹正在发生诡异变化,化作细小红晶沿着伤口渗入肌肤。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上的铁锈味里,竟夹杂着彼岸花的甜香。
"果然又发作了..."他摸索着从怀中取出青玉瓶,倒出的丹药却在掌心碎成晶粉。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更多的追兵正在逼近。
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三年前那个月夜,师尊将染血的剑鞘按在他掌心时的触感依然清晰:"尘儿,带着红湮之种逃出去..."话未说完,老人整个右臂便化作晶簇崩裂。那天他第一次知道,人的血在月光下会像琉璃般透亮。
崖边忽有琴音飘来。
这琴声古怪得很,每个音符都像在油锅里炸过的银针,刺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张尘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是摄魂魔音!血罗刹殿竟派来了"七弦阎罗"叶无涯。
"张兄别来无恙?"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这双眼睛...倒是比三年前更漂亮了。"话音未落,七道透明丝线己缠上张尘脖颈,细看竟是凝固的雨丝。
张尘反手斩断丝线的瞬间,头顶虚空突然裂开猩红缝隙。十二柄血刃组成轮盘急速旋转,每柄刀锋都倒映着他蒙眼的容貌。这是叶无涯的成名绝技"轮回血刃",传闻见过此招真容者,连魂魄都会被绞成碎片。
锈剑发出悲鸣,剑身裂纹中渗出红雾。张尘能感觉到体内湮炁正在暴走,那些蛰伏在经脉中的红晶疯狂啃噬着血肉。但他反而笑了,笑得撕心裂肺:"叶无涯!你可听过天阙剑冢的禁术?"
未等对方回应,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锈剑饮血后竟焕发璀璨光华,无数血色符文自剑镡蔓延至剑尖。方圆十丈内的雨水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半空的血色晶砂。
"红湮...剑域!"张尘嘶吼着挥剑下劈。整个断龙崖开始震颤,那些血色晶砂化作亿万利刃,将空间切割成无数碎片。叶无涯的血刃轮盘应声而碎,十二柄魔刀竟在湮灭之力下融为铁水。
当最后一丝湮炁消散时,崖顶己化作血色晶簇构成的丛林。张尘拄着剑跪在晶丛中央,蒙眼布被鲜血浸透。他能听到十里外追兵的脚步声,但更可怕的是体内沸腾的湮炁——这次反噬,怕是撑不过三个时辰了。
风中忽然飘来杏花的清香。
"公子需要帮忙吗?"少女的声音清泠如碎玉。张尘的锈剑本能地指向声源,却在触及某种温暖气息时陡然凝滞。那气息纯净得不似凡人,竟能压制他体内暴走的红湮之力。
"我看不见你的剑。"少女似乎毫不在意颈前的锋芒,"但能听见...它哭得好伤心。"
雨又下了起来。这次是杏花雨,带着江南烟雨的温软,将满地血晶洗成粉白。张尘终于支撑不住向前倾倒,却在坠入黑暗前,触到一双绣着并蒂莲的软缎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