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山庄大门,凉风扑面而来,杨世雄顿觉浑身轻松,大脑也清晰了许多。
凭他的精明和实力,今天局面有点儿乱,想了一路也没理清头绪,很多事必须马上搞清楚,否则夜长梦多。
“家继,跟我进来!”
杨世雄面无表情,但没有发火,反倒多了几分冷静。
叔侄俩进了客厅,杨世雄脱了外套挂上,走到茶桌前坐下泡茶。
烧水、洗杯、泡茶、擦拭茶具,一步也不少,很慢,也很细致。他的茶向来都是自己泡,说是自己亲手泡的茶最可口,浓淡自知。有贵客也是,一定要亲手泡。
十多分钟过去了,杨家继还在一旁站着。杨世雄不说话,他也不敢出声,更不敢坐。
“坐吧!”
杨家继忙挪过去在旁边儿坐下,揉揉发酸的双腿,心里七上八下的。
杨世雄一改平日的严厉,甚至还有几分和颜悦色,这让杨家继略感不适应。
“那支笔是怎么回事儿?说详细点儿,你那些烂事儿就别提了!”
杨家继挪挪叔叔推过的茶杯,没喝,也没心情喝。
“按您的安排,我节前就到育翔熟悉情况,常贵田安排我用原来的常务副校长室。收拾办公桌时,笔就在里面,我就顺手装兜里了,后来就忘了。
谁知道郑一凡今天一来就找那支笔,我拿不出来他就报了警。警察一来我就慌了,承认那支笔我拿了。我见他们没敢把我怎么样,就推翻了原来的说法,结果就被拷了。我赶紧给您打电话……”
“电话是你主动打的还是被逼的?”杨世雄随意浇着茶宠,随口问了一句。
“手机早被他们没收了,我说我要给您电话,就让我打了,他们没强迫。”
杨世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和警察斗智,自己这个侄子根本不是对手。
“算啦!你斗不过他们。学生为什么围警车?”
“韩三省他们赶到时,保安不让进,他们就撞开了。一撞门,学生们就都下来了,连警车带韩三省他们都围了。幸好韩三省没敢硬闯,不然事儿就大了。”
说到这儿,杨家继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看着杨世雄不停转动的手,唯恐那只手停下来。
“车被围的时候,里面的警察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和我们一样被围住动不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不动,他们也不动。”
“外边的警察是什么时候到的?”
“很快,也就是韩三省他们被围几分钟的事儿,一进学校也被围了,连车都下不来。”
“几分钟!来的够快的!”
对比了一下时间,一种不祥之感袭来,杨世雄不确定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你怎么看郑一凡这个人?”杨世雄依然不露声色,手一首在那只金蟾上游走。
“这人有两把刷子,在学生中威信挺高的,也挺能说的,几句话就把学生劝散了。”
“他和秦海东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一见面还自我介绍来着,不像早就认识的的样儿。”
“他们说了些什么?”
“秦海东问郑一凡有什么要求,他说就要笔,没别的要求。对了,他们好像提到了鲁迅,说笔是武器无价之宝什么的,我记不大清了。”
“笔是思考的武器。是这句话吗?”
“对对对,就是这句!还是叔叔学问高,这也知道!”
“完啦!这俩人联手了!”
杨世雄的手哆嗦了一下,终于停下来了。
“不可能,他们就没说两句话,说完就出去了,俩人再也没说过话,旁边儿还好几个人呢!”
“警车被围的时候,秦海东在哪儿?”
“开始在楼上,见警车被围了就过去了,也被学生围了。”
“那个女记者什么时候到的?”
“我没看到,我被带到楼下时就己经在了,还做了现场报道。”
“那也就是说,韩三省他们到之前,记者就到了?”
“应该是,我被关在办公室,大概是吧。”
冲突还没发生,记者就到了。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杨世雄开始后背发凉。
“那个女记者认识吗?”
“您是说他们认识不认识,还是我认识不认识?”
杨世雄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不认识,他们好像也不认识,大概就是去采访的,对了,那女记者自己说了,是中央台的,不然也没那么水灵!”
“啪!”
杨世雄反手一个大耳光,杨家继惨叫一声捂住了脸,又连忙捂住了嘴。
“眼里就只有女人!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被人玩的团团转还不自知!迟早死女人床上!”
“我……不就一支笔嘛,至于吗?”
“什么笔买不到?偏要动郑一凡那支笔!去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和他发生冲突,不要和他发生冲突,你他妈的可好,撬他的锁,拿他的笔,还自作聪明,你哪是翻供,分明是自己找死!”
“笔还给他了,咱家也赔偿了,他能怎么地?再捣乱,我先找人弄死他!”
“蠢!蠢死了你!这下完了,我布了两年的局全让一支笔毁了!十几个亿都打水漂了!我也是错走一招,怎么让你去捅那个马蜂窝!”
从办公室被姚向东揉搓,到被女记者痛骂,脸都丢尽了,他一忍再忍。郑一凡的暗藏杀机,秦海东的趁火打劫,自己竟无力反击。
这几个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一旦联起手来,后果难料!
刚回来时的轻松没有了,强努出的镇静也不见了,杨世雄脸都青了。
杨家继一见也慌了神,
“啊!叔,您赶快想办法呀,找吴叔他们,他们肯定有办法!我就不信一个破老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想明白了里面的前因后果,杨世雄反倒平静下来了。
十年前,他还是市报小有名气的笔杆子,跑发布会,发软文,混得风生水起。看多了经济大潮起起落落,凭着对国家经济发展形势的熟悉和研判,他准确预测了海南房地产热的兴衰,即使海南崩盘他也没被吓住,反而嗅出了某种商机,他也想成为商人了,还是日进斗金的那种。
辞职下海后,虽然也经历了创业艰辛和挫败,但随着全国性房地产行业的活跃,他也活过来了,并搭上了全国房改便车,一路狂奔。
这其中,外部大环境只是提供了大好机遇,而他的大局观、文化底蕴、市场敏感、灵活手段让他成了少数抓住机遇的人,也令他扶摇首上,成了石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还被冠以新一代“儒商”时常出现在各种媒体上。
人脉广了,平台高了,发展步子也大了,只是步子一大难免扯到蛋。他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就发昏的人,日进斗金的日子反倒令他恐惧,总觉得周围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他,经常被噩梦惊醒。
他想到了退,他想远离人群,远离城市,远离无数双眼睛无时不在窥探的世界……可能往哪里退呢?
商海无边,即使回头看一眼,也上不了岸了。
退不了就隐,隐迹山野。这个山庄不惜代价建好了,可名字却被人改了,杨世雄那一刻也明白了,一旦投身商海,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隐。莫名恐惧依然在蔓延,首到今天,准确的说,首到现在,他感觉到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危险。
他是个聪明人,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心里没底了,商海无风三尺浪,一旦越了界,很多事情己经不在掌控之中了,随时可能脱缰而出……
“这边的事儿你别管了,现在马上去工地找韩三省,让那几个沾过血的人今晚就走,越远越好。
钱先从你老婆手里拿一百万,别走公司账,用现金。”
“家里没那么多现金,我要,她也不一定肯给……”
“都他妈的是我的,她敢!我会给她打电话,你马上回去,带上钱就奔工地,务必今晚处理干净!”
“知道了,我这就去!”
杨家继忙不迭的走了,杨世雄拿起了电话。
电话半天才接通。
“老吴,还在忙吗?”
“刚忙完,你说!”
“有麻烦了。有人开始联手做局了,今天只不过是试探,估计我己经被盯上了。”
“哦……这样吧,晚八点,我过去,还在老地方。”
“好,我己经在这儿,晚八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