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阁的包厢内，红木圆桌上己经摆着几道精致的淮扬凉菜。
胡天佑提前十分钟到达，却发现朱崇高己经端坐在主位上，正用茶盖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
这位临江市委书记今年五十六岁，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炯炯有神。
“朱书记，您来得真早。”胡天佑快步上前，伸出双手。
朱崇高立即起身，抬手与他相握，热情地说道：胡主任是省里来的领导，我哪敢怠慢。”
他的握力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也不过分热情。
胡天佑在朱崇高右手边落座，服务员立刻为他斟上一杯明前龙井。
茶香氤氲中，他注意到朱崇高正在打量自己。
“听说胡主任最近很忙啊，”朱崇高抿了口茶，“陪着玉良书记跑了不少地市调研吧？”
胡天佑不知道朱崇高是单纯的寒暄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便简单地回答道：“主要是乡村振兴和开发区建设方面的例行调研。”他谨慎地回答，“玉良书记对咱们临江的发展很关注。"
朱崇高笑了笑，说道：“胡主任这次单独来临江，是带着玉良书记的什么指示吗？”
“纯粹是私人行程。”胡天佑笑道，“把父母接到省城，顺便看望几位老朋友，放松一下。在省里待久了，也想呼吸呼吸地市的新鲜空气。”
“哈哈哈，”朱崇高突然大笑，“好一个‘呼吸地市新鲜空气’！胡主任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两人暂停了交谈。
朱崇高亲自为胡天佑盛了一碗文思豆腐羹。
“尝尝这个，这个店里的招牌。豆腐细如发丝，却不断不碎，就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天佑一眼，“就像某些人际关系，看似脆弱，实则坚韧。”
胡天佑接过碗，朱崇高话里有话，但他一时摸不准方向。
“谢谢朱书记，这豆腐羹让我想起大学时的一位导师，总说做人要外圆内方。”
“说得好！”朱崇高手指点了下桌子，“现在的年轻干部，要么太圆滑没了原则，要么太方正不懂变通。像胡主任这样深得领导信任的干部，实在难得。”
胡天佑谦虚地笑了笑，借喝汤的机会整理思绪。
朱崇高没有让其他人陪同，现在又明显是在套近乎，其目的是什么？
他是市委书记，手中掌握的权力比胡天佑大的多，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客气？
自己虽然是省委书记秘书，但秘书终归是秘书，根本左右不了他的前途命运！
酒过三巡，朱崇高突然压低声音：“胡主任，听说最近省里……要动一批干部？”
胡天佑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胡天佑虽然只是秘书，但他是省委书记秘书。
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省委书记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的消息肯定比绝大多数人更灵敏更准确。
“朱书记消息灵通啊，不过人事调整年年有，今年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朱崇高眯起眼睛，“我可听说文静部长最近很忙，天天找人谈话。还有，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张文远快到龄了吧？”
胡天佑暗自吃惊。
朱崇高的消息网比他想象的更广，他是盯上了省政府秘书长这个位子。
虽说市委书记和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都是正厅级干部，但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离省领导更近，被提拔的机会肯定会更多。
“文部长负责干部工作，谈话很正常。至于秘书长……”他故意停顿，“组织上自有考虑。”
朱崇高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雪茄味飘进胡天佑鼻中。
“胡主任，咱们不是外人，我在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上也待了六年了，这些年换了三个地市任职，省里要是有什么机会……”
胡天佑终于明白了朱崇高的意图。
这位市委书记想更进一步，瞄准了副省长的位置。
“朱书记的政绩有目共睹，”胡天佑斟酌着词句，“临江这两年GDP增速全省前三，开发区建设更是标杆，玉良书记在常委会上多次表扬过。”
朱崇高眼睛一亮：“玉良书记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胡天佑点头，“不过现在省里局势复杂，朱书记也知道，赵省长那边……”
他没有说完，但朱崇高己经心领神会。
山南省省委书记张玉良和省长赵西更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厅级以上干部中早己不是秘密。
“胡主任提醒得对。”朱崇高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胡主任，近期我想向玉良书记单独汇报一下工作，请你帮帮忙。”
胡天佑知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工作汇报，朱崇高不必这么麻烦，他是想向张玉良汇报汇报自己的思想状况。
胡天佑顺势举杯：“请朱书记放心，我回去后立马向玉良书记汇报，我敬朱书记一杯，临江在您领导下，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两人碰杯后，朱崇高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听说胡主任和我们组织部的王楠楠部长关系密切啊？”
胡天佑差点被酒呛到。
朱崇高连这个都知道？
“是啊，我在临江工作期间，王部长对我很照顾。”
“王部长不错，年轻有为。”朱崇高意味深长地说，“今天下午她刚找过陈凯部长，要求破格提拔一个县里的女干部。”
胡天佑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哦？破格？那肯定是位工作能力突出的干部。”
“江西县团委书记张婷婷，”朱崇高首视胡天佑的眼睛，“胡主任认识吗？”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胡天佑感到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朱崇高是在和他交换吗？
胡天佑放下酒杯，说道：“我和张婷婷是是中学同学，这事我和王部长提过一嘴。”
朱崇高主动提起张婷婷，胡天佑知道他己经知道内幕，胡天佑再隐瞒反而不好。
朱崇高没有揭穿他，只是颇有意味地说道：“那个张婷婷和吴天恩的事，在下面传得沸沸扬扬，你听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