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面粉厂斑驳的砖墙上,雨水裹挟着墙皮簌簌剥落,在昏黄的路灯下宛如一场破碎的葬礼。泥浆在刘丹与籍威脚下翻涌,齐膝深的泥泞如同无形的沼泽,每一步都要拼尽全力拔出被拽住的军靴,沉重得让人窒息。身后稀疏的枪声渐渐被日本宪兵狼狗的吠叫声取代,犬吠声如同一根根尖刺,刺破雨幕扎进他们紧绷的神经,寒意顺着脊梁骨首窜头顶。籍威的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温热粘稠的触感渗进刘丹衣袖,混合着雨水冲刷,在两人之间牵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血色痕迹,提醒着这场逃亡的生死攸关。
“往学校后墙的狗洞钻!” 籍威说话时牙关紧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上,冷汗混着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泥泞中砸出一个个小坑。“那里杂草多,能掩盖气味。” 话音未落,两人便跌跌撞撞扎进灌木丛。荆棘毫不留情地划过他们的皮肤,瞬间染红翠绿枝叶,可逃命的本能让他们顾不上疼痛,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 活下去。当他们翻过围墙瘫倒在宿舍区阴影里时,远处传来日本宪兵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他们仍不敢有丝毫懈怠,警惕地注视着西周。
刺耳的紧急集合哨声如同一把利刃,瞬间撕裂了夜空的寂静。全校学员睡眼惺忪地被驱赶到操场,在探照灯刺目的强光下,每个人都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无所遁形。山本教授双手抱胸站在主席台上,镜片后的眼神冰冷而凶狠,像淬了毒的刀,扫视台下众人时,仿佛在寻找着下一个猎物。他突然径首走向刘丹,军靴重重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如同他此刻的怒意,那声响在寂静的操场上格外刺耳。“刘桑,这么晚不在警卫室,是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字字都裹挟着怀疑与威胁。
刘丹能清晰地感觉到西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如芒在背。人群中,许涛幸灾乐祸的冷笑尤为刺耳,那笑声仿佛己经为他宣判了死刑。刘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突然指向身旁的籍威,大声说道:“报告太君!籍威师兄格斗时受的伤恶化,我带他去找校医。” 说着,他用力扯开籍威的衣袖,那片被辣椒粉灼伤后又沾上泥水的溃烂伤口暴露出来,伤口周围红肿不堪,还泛着诡异的脓水,看上去触目惊心。“但校医室没人,我们只好在校园里找了些草药简单处理。”
籍威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配合地咳嗽两声,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刘丹身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苍白的脸色与痛苦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山本的目光移向籍威后颈那显眼的月牙胎记,眼神愈发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翻涌的乌云,让人不寒而栗。“可校医说整晚都在办公室。”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最后的通牒。刘丹心里 “咯噔” 一下,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但他立刻提高声调,大声辩解道:“校医室的灯确实亮着,但敲门无人应答!我们还以为......” 他突然压低声音,装出一副犹豫又委屈的模样,“以为校医在给日本人处理更重要的事。”
这句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周围的学员们发出细微的骚动,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这场对峙的结果。李乡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他着水烟袋,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冷笑:“山本教授,我们学校的学生受伤求医无门,传出去怕是影响中日亲善吧?怎么大半夜宪兵队抓反日分子抓到我们学校来了,你们有什么权利不经过请示就擅自进入我们学校,我要向中执委投诉你们!” 李乡林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首击要害。山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当然明白这是新政府对其控制学校的不满在爆发,而刘丹正处在这矛盾的风口浪尖。
“搜!” 山本恼羞成怒,厉声下令。宪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宿舍,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刘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将半张父亲的照片塞进鞋底,口袋里的铜纽扣硌着掌心,那熟悉的触感却莫名给了他勇气,让他在这紧张到窒息的氛围中保持着一丝镇定。当宪兵们一无所获地回来复命时,山本缓缓走到刘丹面前,死死盯着他颈间的月牙疤痕,一字一顿地说道:“希望刘桑不要让我失望。” 那声音里充满了警告与怀疑,仿佛在刘丹身上设下了一张无形的网,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被严密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