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硝烟在鼻腔里翻涌,我贴着墙面狂奔,身后此起彼伏的警哨声如附骨之疽。走廊尽头的气窗透进一线天光,我瞥见窗外雨幕里摇晃的槐树影子——那是通往后院的方向。
刚要纵身跃起,脖颈后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神经痛感通讯毫无征兆地爆发,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在视网膜上炸开。我条件反射般就地翻滚,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青砖墙上迸出火星。转头望去,二楼转角处,一个戴着灰呢礼帽的身影正收回枪口,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
后院的铁门近在咫尺,可刚握住冰凉的门把,身后突然响起皮鞋踏水的声响。我猛然转身,吴青山倚在廊柱旁,手里把玩着那枚刻着鸢尾花的铜质怀表,表盖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陈先生对逃生路线很熟悉啊。”他的声音裹着雨雾飘来,“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城北军火库的‘意外’,究竟是谁的手笔?”
我攥着纸团的手微微发抖。军火库的异动显然打乱了他的部署,可眼前这人从容的姿态,分明在暗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墙角的槐树枝桠突然剧烈摇晃,白芷薇被捕时染血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为什么要冒险留在档案室?还有那个神秘枪手,究竟是敌是友?
“你知道德文地址的秘密。”我强迫自己首视他的眼睛,“那份档案里藏着什么?”
吴青山低笑出声,怀表链在他指间划出冰冷的弧线。“聪明人不该问太危险的问题。”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防空警报。凄厉的鸣响中,整栋建筑开始震颤,细碎的墙灰簌簌落下。吴青山的脸色骤变,朝着楼顶方向望去,我趁机撞开铁门,冲进雨幕。
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模糊了视线。我在巷子里七拐八绕,首到肺叶像被火烧般灼痛才停下脚步。展开皱巴巴的纸团,暗红印鉴在雨水中晕染开,边缘磨损处的德文花体若隐若现。突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我反手挥出肘部,却被人精准扣住腕脉。
“是我。”沙哑的女声惊得我浑身血液凝固。白芷薇半跪在墙根阴影里,肩头缠着的绷带渗出深色血渍,手里攥着半截断刃,“别看巷子口的馄饨摊,那是他们的眼线。”
我猛地缩回探出去的头。馄饨摊的热气在雨雾中蒸腾,卖馄饨的老汉慢悠悠地搅动汤锅,可那把铜勺上的刻纹,分明和吴青山怀表上的鸢尾花如出一辙。“你怎么逃出来的?”我压低声音。
白芷薇扯开染血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纹着和纸团印鉴相同的缠枝花纹。“三年前,我被安插进他们内部。”她咳嗽着,指腹抚过纹身处,“那份档案里,藏着整个满洲国地下情报网的叛徒名单——吴青山才是最大的内鬼。”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车灯的光晕刺破雨幕。白芷薇猛地将我推进旁边的下水道口,自己却迎着光束走去,断刃在她指间泛着冷光。“带着名单活下去!”她的声音被雨声撕碎,“记住,鸢尾花不是装饰,是他们的杀人暗号!”
污水漫过膝盖,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我蜷缩在黑暗中,听着上方传来的打斗声逐渐平息。纸团被我塞进贴身内袋,潮湿的布料贴着心口,那上面的秘密,此刻重若千钧。当汽车轰鸣声远去,我爬出下水道,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暴风雨,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