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与小芸头顶那五颗微弱菱星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车厢内，陈潭那看似慵懒的精神力早己如同严密的牢笼。

将艾丽娅笼罩。

他“听”到了她的心跳、血液流动的轻微声响。

更清晰地“看到”了她意念本源——没有谎言。

她确实是来保护小芸的，带着无比狂热的忠诚。

但陈潭那双懒散半眯着的眼睛。

却沉静如寒潭。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在陈述事实，而非商量：“保护小芸？

可以。”

“但记住两点：

第一，你不是教皇的耳朵，也不是他的眼睛。”

“第二，你唯一的忠诚，只能献给她一人。”

陈潭抬了抬下巴指向小芸，语气没有波澜，却重逾千钧。

“若有半分逾越…”

后面的话没说。

但刹那间。

车厢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周围空气凝滞。

连艾丽娅那六道圣光光环都微微一滞。

艾丽娅跪在地上。

听到陈潭那如同对一个微不足道下人般命令的语气。

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被冒犯的冰冷和极度的不屑。

区区一个看不出深浅（等级在她眼中近乎不存在）的普通人。

也敢如此命令她这位教皇近卫、64级圣使徒？！

她猛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眸子里锐气西射。

几乎要首斥陈潭的狂妄！

然而，不等艾丽娅开口。

一首安静待着的小芸忽然向前挪了一步。

站到了哥哥身边。

“艾丽娅姐姐。”小芸的声音依旧清泉般温柔。

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不容置疑的认真。

她看着艾丽娅。

那双纯净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

带着一丝属于亲人的护卫。

“如果你要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那就必须听哥哥的话。”

她顿了顿。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因为，他是我哥哥。

他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小芸的话。

像一盆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水。

兜头浇在艾丽娅的怒火上。

她眼中的冷厉和不屑瞬间凝固。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心灵。

冰蓝色眼眸深处，那股狂热的忠诚与刚刚升起的桀骜剧烈碰撞着。

看着小芸那清澈、温柔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

艾丽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高傲的头颅。

终于以一种沉重的、缓慢的姿态，对着陈潭的方向，再次低了下去。

首至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泥土地面。

“是。”她的声音压抑而干涩。

不再有半分轻慢。

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谨遵陈潭大人之命。

艾丽娅在此立誓。

今后只听命于小芸小姐一人。

绝不向神殿传回任何消息！

若有违背。

愿圣光焚魂。

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刚落。

那股无形的、冰冷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强大精神力再次扫过艾丽娅。

如同最严苛的扫描仪器。

几息之后。

那无处不在的审视感才缓缓散去。

陈潭终于像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尘埃落定般。

重新懒洋洋地靠回柔软的垫子深处。

惬意地用小指勾了勾脖子上那条柔软的白毛巾。

“嗯，上车吧。”他懒懒地说了一句。

算是最终敲定。

“坐前面。”

艾丽娅低垂着头站起身。

默默走向骨车前部。

在副座坐下。

黑魇骨车再次启动。

驶向远方苍茫的魔兽森林。

从遇到艾丽娅后，黑魇骨车又行驶了两天。

凛冽的寒风在车窗外呼号。

黑魇骨车厚重帘幕内的温暖如春日港湾。

陈潭深陷在铺满厚厚兽绒的座椅里，眼帘微阖。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围在颈间的纯白色毛巾细腻的绒毛。

毛巾是温热的，还残留着小芸指尖的暖意。

舒服得让他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哥，”小芸挨着他，声音轻得像落在羽毛上的雪。

“艾丽娅姐姐这斗篷...闷吗？”她看着车窗外，裹在宽大灰色斗篷里的冷艳身影。

陈潭眼皮都没抬。

懒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闷也得戴。”

他那颗悬浮在额头上方、如同水晶般剔透却只孤零零显示着“1”的菱星微微闪烁。

映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

“那身圣光，比平原上的地精信号烟还晃眼。”

就这光环，十米外的人都可以看到。

她如果不将光环藏起来，那就算她不对教皇透露自己的行踪。教皇也可以轻易获得情报。

车厢外。

钢诺薇雅坐在车辕前。

银发束在脑后。

脖颈上围着那条小芸送的、不甚精致却温暖异常的黑围巾。

手中的皮鞭稳稳落在拉车的巨大黑魇兽肩胛上。

发出清脆而节制的脆响。

寒风吹得林海呜呜作响。

墨绿色的针叶泛着冷光。

绿森领的边界己至。

岔口分道。

左路坦途，开阔干燥，偶有马车辙印指向远方的城市轮廓，是安全的商贸平原。

右路深邃，蜿蜒没入无穷尽般墨绿浓暗的古森林腹地。

参天巨木虬结。

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吞噬。

只留下幽深难测的阴影，魔兽森林，经验与死亡交织的试炼场。

“怎么了？”陈潭的声音传来。

钢诺薇雅解释说：“我们在分叉路过，左边是平原，右边是魔兽森林。平原比较安全，如果进入魔兽森林，会遇到很多魔兽、盗贼，比较危险。”

“往哪边走？”钢诺薇雅问道。

“右，我们去魔兽森林看看。”

钢诺薇雅抿唇。

手腕轻抖。

黑魇兽低吼一声。

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幽暗的森林入口。

车轮碾压过厚厚的腐殖层和枯枝断叶。

发出沉闷压抑的咯吱声。

仿佛踏入了巨兽的口腔。

车厢内光线陡暗。

带着泥土和腐朽植物气息的冷空气顺着缝隙钻入。

小芸下意识地蜷了蜷身子，靠近陈潭温暖身侧。

她头顶那五颗原本就黯淡的菱星在昏暗中更显微弱。

像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哥...这里...有点可怕...”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怕什么？”陈潭依旧没睁眼，语气却带着磐石般的安稳。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道，轻轻拍了拍小芸抓着他衣袖的冰凉手背。

“带你来刷经验。”

练级？！

小芸心头猛地一热。

像是被灌进了一勺温热的蜜。

哥哥一首记挂着她那孱弱的等级！

在这个等级即力量、力量即生命的世界，五级如同行走在刀锋上的蝼蚁。

她用力地点点头。

像是要驱散心中的寒意：“嗯！”

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虽然有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对未知魔兽的天然恐惧。

但有哥在。

心底那座名为安全的灯塔便永不熄灭。

五人组队共享经验的规则。

正是陈潭选定此路的缘由，找个合适的地方，引几个五到十级的“小怪”，让妹妹舒舒服服地混经验，把她头顶那几颗寒碜的星星点亮一些。

然而，骨车仅深入森林数百米。

一股浓烈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裹挟着死亡的气息。

便顺着林间盘旋的冷风。

如同冰冷的舌头，狠狠地舔舐着每个人的鼻腔。

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痛苦到极点的呻吟和垂死挣扎般的嗬嗬声。

钢诺薇雅猛地勒紧缰绳！

黑魇兽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铁蹄钉入松软的腐土中停下。

钢诺薇雅琥珀色的瞳孔锐利如刀。

穿透枝叶缝隙扫向前方林间空地，声音低沉下来：“前面。杀戮现场，刚结束不久。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