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默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缓缓驶来的黑色轿车。车灯刺破黑暗，像一把刀切开夜幕的一角。

他挂断无线电，嘴角微微一扬：“麻烦来了。”

法租界的“玫瑰花园”是天津最不讲武德的茶馆之一，名字听着像是文人墨客谈风月的地方，实际上却是各方势力交换情报、试探底线的战场。周鸿儒选这里，不是为了浪漫，而是为了让金默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金默换上一件深色西装，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时自言自语：“今天这出戏，得演得比《雷雨》还精彩。”

他出门时，天己经彻底黑了，街道两旁的路灯昏黄而暧昧，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交锋打光。

路上，他特意绕了几道弯，确认没有尾巴后才驱车前往“玫瑰花园”。

车子刚停稳，门口便走出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笑眯眯地替他拉开车门：“陈……哦，不对，金先生，请这边走。”

金默笑着点头，心里却己经在盘算对方身上有没有枪，以及包厢里会不会藏着消音手枪和录音机。

推开门，一股茉莉香扑面而来，周鸿儒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碧螺春，面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来啦？”他抬眼看了看金默，“坐。”

金默坐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具，发现杯底残留着一点茶渍——说明他己经在这里待了至少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比自己早到了不少。

“周先生真是有心。”金默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么晚约我出来，不会是为了品茶吧？”

“当然不是。”周鸿儒轻轻放下茶杯，“我想和你聊聊关于‘身份’的事。”

金默的笑容没变，但手指悄悄扣住了裤袋里的微型发报器。

“哦？什么身份？”

“你自己的。”周鸿儒目光如针，“金默，或者说……陈默？”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金默笑了笑：“周先生是不是最近看太多侦探小说了？”

“不是我看得多，是你露得太多了。”周鸿儒慢悠悠地说，“你在军统那边的表现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一个伪警察该有的样子。”

金默喝了口茶，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烫嘴。

“周先生的意思是，我在军统那边表现得太聪明了，反而显得可疑？”

“没错。”周鸿儒点点头，“而且，你还对他们的行动计划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金默轻轻放下茶杯，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请你喝杯茶。”周鸿儒语气不变，“顺便问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金默笑了：“周先生，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你让我猜猜，你是汪伪政府的人？还是日本人的人？又或者……你自己那一派的人？”

周鸿儒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你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彼此彼此。”金默端起茶杯，“不过，周先生要是真想查我，恐怕还得再加点料。”

“比如？”

“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佐藤健到现在还没抓我？”

周鸿儒的眼神变了。

金默继续说：“他在等，等我露出马脚。而你，也在等。问题是，你们都没意识到，有时候，最大的威胁不是敌人，而是那个看似无害的中间人。”

周鸿儒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站起身：“今晚就到这里吧。”

金默也起身，微笑道：“下次喝茶，我请。”

两人握手告别，像是老朋友叙旧，实则都在掂量对方的分量。

走出“玫瑰花园”，金默回头看了一眼，那盏昏黄的灯笼依旧挂在门口，风吹过，摇晃得像个不安分的小孩。

回到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拨通林薇的频道。

“情况如何？”她问。

“他们开始怀疑了。”金默靠在沙发上，“周鸿儒己经盯上了我，佐藤健估计也没闲着。”

“你打算怎么办？”

“先查清楚他们掌握了多少信息。”金默顿了顿，“然后想办法让他们以为我己经暴露，再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判断。”

“听起来很危险。”

“其实很简单。”金默笑道，“就像打麻将，你以为我手里全是废牌，结果我一翻，全是一色清龙。”

第二天一早，金默走进伪警察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看昨晚上调出来的辖区内陌生人登记表。

“小李。”他叫住一个年轻警员，“帮我查一下这几个人的背景。”

“是，金科长。”

趁着小李去查资料的空档，金默走进档案室，随手翻开几份旧案卷，目光却落在角落里一份被灰尘覆盖的文件上。

他伸手拂去灰尘，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字：1935年抗日组织调查报告。

“有意思。”他低声念道，“看来周鸿儒不是凭空猜测。”

他迅速翻了几页，发现里面提到金家曾与一位地下党人士有过接触，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这足以成为怀疑的起点。

他合上文件，放回原处，转身时正好撞见小李抱着一堆资料进来。

“金科长，您要查的几个人，身份都有点问题。”

“怎么说？”

“他们用的身份证明，都是从关外流进来的，证件上的印章有些模糊，像是伪造的。”

金默点点头：“看来，有人想借伪警察的手替他们盯梢。”

他拿起一张证件仔细端详，突然发现证件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数字编号——正是军统内部常用的代号系统。

“好家伙。”他笑了，“军统也开始防我了。”

当天下午，金默借口要去码头巡查，带着一名手下出了门。实际上，他是去找那位在码头工作的朋友——张三。

张三是个精明的货船工头，常年混迹于港口，消息灵通。

“金哥。”张三递上一根烟，“听说你最近挺忙？”

“你也听说了？”金默接过烟，“我倒是想歇会儿，可惜有人不让。”

“周鸿儒那边？”张三压低声音，“他们最近确实在查你，还有佐藤健的人也来过几次。”

“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还真有。”张三凑近，“昨天有一艘日本商船靠岸，上面卸了一批军火，说是送往东北的。但奇怪的是，船上的人私下告诉我，这批货其实是给天津本地某个秘密据点的。”

金默眼睛一亮：“哪个据点？”

“不知道具置，但据说就在城东一带。”

“好。”金默拍拍他的肩膀，“这事我记下了。”

离开码头时，金默摸着下巴思索：“如果能把这批军火的消息透露给军统，让他们误以为是我背叛日伪，那就可以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向佐藤健那边。”

他拿出无线电，低声说道：“林薇，帮我联系一个人。”

“谁？”

“那个擅长情报分析的同志。”

“你要做什么？”

“我要下一盘棋。”金默嘴角微扬，“让敌人都以为我输了，其实……我才是赢家。”

夜色再次降临，金默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的灯火，心中己有计划。

但他也知道，这场身份疑云，才刚刚开始。

一只飞蛾撞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