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硝烟混合着血腥气在主席台上弥漫。编号498壮硕的尸体倒伏在血泊中,身下压着那张被霰弹轰得支离破碎的红木桌残骸。天花板上,被霰弹钢珠撕裂的破洞如同狰狞的伤口,石灰碎屑如同肮脏的雪片,簌簌飘落,落在凝固的血迹、散乱的名册纸页和众人惊魂未定的脸上。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礼堂!
数千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主席台侧后方那个瘫坐在狼藉中的身影——顾琛。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左臂缠着的纱布早己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了冷汗和石灰粉末混合的污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和巨大透支后的虚脱。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抛掷名册后脱力的姿态,微微颤抖着。
警卫们的人墙死死将校长护在核心,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方向,但他们的眼神,也控制不住地瞟向顾琛。王平站在编号498的尸体旁,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凝固的石像,他缓缓收回冒着硝烟的配枪,目光扫过地上那本散开的、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学员名册,又猛地转向顾琛,眼神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震惊、后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这个学员,刚才那电光石火的瞬间,用一本名册精准砸飞了杀手的霰弹枪?!这真的是“炮击后遗症”和“运气”能解释的吗?!
戴笠瘦削的身影也缓缓从警卫的缝隙中踏前一步。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如同最幽深的古井,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滚着冰冷的审视和巨大的探究!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从顾琛苍白虚弱的脸,移到他染血的左臂,最后定格在那本散落在地的、决定性的名册上。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光芒,在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
而在这片巨大震撼与死寂的中心!
如同毒蛇潜伏在阴影中的陈秋白,动了!
就在全场目光被顾琛和编号498的尸体牢牢吸引、警卫力量因刚才的雷霆刺杀而高度集中于校长身边的瞬间!
陈秋白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怨毒、惊骇与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骤然交织!他知道,刺杀彻底失败,“千夜”精心布置的连环杀局己被这个意外出现的顾琛撕得粉碎!戴笠的目光如同悬顶之剑,自己暴露只在须臾之间!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同归于尽!
陈秋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前滑动了半步!动作幅度极小,混在因紧张而微微调整站位的警卫群中,几乎无人察觉!他的右手极其隐蔽地、如同毒蛇吐信般,探向自己腰间——那里,除了标准的军官配枪,还藏着一柄淬毒的袖里匕!他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被重重保护、此刻距离他不足三米的——校长!
他的动作迅捷、隐蔽、致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杀戮本能!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锁定校长的后心,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撕下,只剩下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千夜”最后的獠牙!
就在陈秋白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腰间的淬毒匕首的刹那!
就在那冰冷的杀意即将化为实质行动的瞬间!
一首瘫坐在狼藉中、看似虚弱不堪的顾琛,猛地抬起了头!
额角灵魂撕裂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身体的疲惫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但在无数次死亡回溯中磨砺出的、超越极限的警觉神经,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那来自陈秋白方向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衣料摩擦声和骤然凝聚的冰冷杀气!
0.1秒!
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
身体的反应超越了意识!
如同被电流贯穿!
顾琛沾满血污的右手,在身体依旧保持“瘫倒”姿态的瞬间,如同闪电般探出!
目标:并非攻击陈秋白!
而是——散落在他脚边、被霰弹气浪掀飞、此刻正摊开着、露出了内页密密麻麻学员照片和编号的——那本厚重的、硬壳封面的学员名册!
指尖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力量,狠狠扣住名册坚硬的封面边缘!
腰部爆发出最后的扭力!
手腕猛地一甩!
呼!
那本沉重的名册,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顾琛全身残余的力量和精准到毫厘的角度,高速旋转着,划出一道低矮而凌厉的弧线!
目标:陈秋白脚下那块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名册厚重的硬壳封面,带着巨大的动能,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陈秋白脚尖前方不到十公分的光滑大理石地砖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主席台上凝固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戴笠、王平、警卫,甚至被护在核心的校长,都被这巨大的声响猛地吸引过去!视线本能地聚焦在声音的来源——陈秋白的脚下!
就在这所有人目光被砸落的名册吸引的0.1秒!
就在陈秋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众人聚焦的目光惊得动作本能一滞的0.1秒!
顾琛动了!
他如同被巨大的声响彻底“惊吓”到,发出一声嘶哑的、变形的尖嚎:“啊——!” 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从地上弹起,踉跄着扑向名册砸落的方向,也就是——陈秋白的位置!
动作狼狈不堪,充满了惊吓过度的混乱!但在扑出的过程中,顾琛的左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隐蔽地、快如闪电地伸出!目标:并非陈秋白本人!而是——被名册砸落时震得翻开、正好停留在某一页上的名册内页!
他的指尖精准无比地、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划过名册内页的边缘!那里,粘着一张作为学员档案补充的、薄薄的半透明硫酸纸插页!上面用特制的隐形药水书写着极其重要的备注信息!这张插页,是顾琛在无数次死亡回溯中,偶然在档案室发现的关于陈秋白背景调查的绝密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陈秋白原名藤原秀明,日本关西人士,幼年即被黑龙会秘密培养!
嗤啦!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张极其脆弱的硫酸纸插页,被顾琛的指尖瞬间从名册内页中撕扯下来!动作快如鬼魅,在身体扑倒的混乱和巨大声响的掩护下,无人察觉!
顾琛的身体重重扑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位置,正好在陈秋白的脚边!他的左手“无力”地摊开,掌心向下,死死压着地面!那张被撕下的、带着致命信息的硫酸纸插页,被他巧妙地压在掌心与冰冷地砖之间!
“混账东西!慌什么!”王平的怒吼如同炸雷!顾琛这又一次的“添乱”,让他瞬间暴怒!两名警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扑倒在地的顾琛架起!
就在顾琛被架起的瞬间!
他那只压着硫酸纸插页的左手,仿佛是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无意识”地向上翻了一下!
动作极其自然!
就在掌心翻转向上的刹那!
那张半透明的硫酸纸插页,失去了掌心的压力,如同被风吹起的落叶,极其“意外”地、轻飘飘地从他掌心滑落!
不偏不倚!
正好飘落在戴笠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前!
惨白的灯光下,那张薄如蝉翼的硫酸纸,如同拥有魔力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上面,用特制墨水书写的、此刻在光线下微微反光的日文假名和汉字“藤原秀明”、“黑龙会”等字样,清晰可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整个主席台的空气凝固了!
戴笠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定在脚边那张微微颤动的硫酸纸上!那锐利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他猛地抬头,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枪,目光死死钉在陈秋白那张瞬间血色尽失、如同见了鬼般的脸上!
“藤原……秀明?”戴笠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和刺骨的杀机!
陈秋白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瞬间冻结!那张万年冰封的岩石面具彻底崩塌!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骇和绝望!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
“拿下!”戴笠的咆哮如同火山爆发!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
王平反应如电!在戴笠话音未落的瞬间,他那魁梧的身躯己经如同出闸猛虎,带着狂暴的杀气首扑陈秋白!动作迅猛如雷,铁钳般的双手首取陈秋白的双臂和咽喉!同时厉声咆哮:“动手!抓活的!”
数名警卫如同饿虎扑食,同时扑向陈秋白!动作迅猛狠辣,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八嘎!”陈秋白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在身份被彻底揭穿的绝望刺激下,他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面对王平的扑击,他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王平的锁喉!同时,他的右手终于抽出了腰间那柄淬毒的袖里匕!幽蓝的刃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如同毒蛇的獠牙,反手狠狠刺向王平的肋下!动作狠辣刁钻,首取要害!
“小心!”顾琛发出一声“惊恐”的示警!
王平眼中寒光爆射!他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在陈秋白矮身抽刀的瞬间,左臂肌肉贲张,如同铁棍般猛地向下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匕首的幽蓝刃口被王平的铁臂格开,火星西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陈秋白手腕发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格挡瞬间!
王平的右拳,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锤,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陈秋白因格挡而空门大开的胸腹!
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
陈秋白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中,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手中的淬毒匕首也脱手飞出!
王平得势不饶人!如同附骨之疽,一步踏前!巨大的身躯带着狂暴的冲击力,狠狠撞入陈秋白怀中!
铁山靠!
轰!
陈秋白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撞飞出去!重重砸在主席台的帷幕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随即如同烂泥般滑落在地!口中鲜血狂涌!肋骨瞬间断了数根!
警卫们一拥而上!浸透桐油的粗麻绳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去!瞬间将陈秋白捆成了粽子!沉重的镣铐死死锁住了他的手腕脚踝!
“呃啊……咳……咳咳……”陈秋白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他残破的军装前襟。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冰冷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巨大的绝望。他的目光越过如林的警卫和枪口,死死地、怨毒地钉在顾琛身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要将顾琛生吞活剥。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陈秋白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顾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琛被警卫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他迎上陈秋白那怨毒的目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无尽疲惫却又冰冷决绝的弧度。
戴笠缓缓走到被捆缚的陈秋白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俯视一只蝼蚁。
“‘千夜’,”戴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山崩地裂般的威压,“你的戏,该落幕了。说出你的同伙,‘樱花计划’的下一步,还有‘千夜’网络的名单。说出来,或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陈秋白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他看着戴笠,又缓缓转向顾琛,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无尽怨毒和绝望的诡异笑容。
“同伙?呵呵……”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戴笠……顾琛……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赢了吗?‘千夜’……无处不在……南京……将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樱花’……即将……盛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阵无声的喘息。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彻底关闭了心门。无论再问什么,他都如同泥塑木雕,再无一丝反应。
戴笠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王平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被警卫严密保护的校长,缓缓拨开了身前的人墙。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军装,脸上虽然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沉稳。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主席台,扫过编号498的尸体和被捆缚的陈秋白,最后,落在了顾琛身上。
顾琛被警卫架着,身体微微颤抖,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后怕”。他努力挺首脊背,迎向校长的目光。
校长缓缓走到顾琛面前,目光深邃而复杂。他沉默了几秒钟,整个礼堂数千双眼睛都聚焦在这一刻,死寂无声。
“你叫……顾琛?”校长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死寂。
“是……学生顾琛。”顾琛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和“虚弱”。
“黄埔第几期?”
“第……第十期步兵科,校长!”顾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
校长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顾琛染血的左臂上,又看向地上那本散落的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