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封的筹码,破碎的微光

冰冷的灯光流淌在昂贵的地毯上,无声地吞噬着苏晚瘫坐的身影。监护仪规律而刺耳的报警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早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她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医疗床边缘,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琉璃人偶,周身浴血,唯有胸口剧烈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左眼深处那异物嵌入的剧痛,混合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痛楚,以及灵魂深处被彻底掏空的巨大疲惫,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死死困在窒息般的绝望里。

陆沉舟离开了。带着那三封沾满血泪的信,如同带走一件稀松平常的战利品,没有留下一丝多余的涟漪。他给予的“庇护”是冰冷的牢笼,他提供的“救助”是冰冷的交易。父亲枯槁的身体躺在咫尺之遥,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维系在那些冰冷的仪器和昂贵的药物之上,而这一切的代价,是她刚刚拼死夺回的、唯一的筹码。

屈辱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血脉蔓延至西肢百骸。她交出去的,不仅仅是信,更是母亲柳云烟被践踏的尊严,是她自己复仇的刀锋,是她灵魂深处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光。

【宿主精神阈值突破极限!深度沉眠维持中……】

【生命体征监测:心率失常(窦性心动过速伴偶发室性早搏),血压偏低,失血性休克前期。左眼异物(蓝月石碎片)状态稳定,持续融合中(融合度1.2%)。】

【关联目标(苏文海)生命状态:危重(急性心衰,心源性休克风险高),顶级医疗干预维持中,生命值关联消耗:-0.5/小时(剧烈波动)】

【当前宿主生命值:8天00小时47分(持续缓慢消耗)。八卦值:2352点。】

系统的数据冰冷地陈列着残酷的现实。那看似丰厚的“8天”生命值,在父亲危重的状态和持续消耗下,如同沙漏里的流沙,每一秒都在加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沉重的脚步声再次靠近。是阿默。他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黑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走到苏晚面前,没有询问,没有搀扶,只是用那双缺乏温度的眼睛看着她,无声地传达着指令:该走了。

苏晚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因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模糊。她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毫无知觉的父亲,监护仪屏幕上那起伏不定、如同悬崖边缘行走的心电图线条,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牵扯着她同样脆弱的心弦。她必须活着,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那尚未清算的血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崩塌。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用尽残存的力气,试图撑起身体。然而双腿如同灌了铅,左臂的刀伤被牵动,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向前栽倒!

预料中冰冷地板的撞击并未到来。

一只戴着黑色薄款真皮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有力地攥住了她未受伤的右臂肘弯。力量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她手臂的伤口。是阿默。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稳稳地架住了苏晚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她大部分的重量依靠在自己支撑的手臂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高效。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搬运精密易碎品的任务。

苏晚借着他的力量,勉强稳住了身形。剧烈的喘息牵动着胸腔的疼痛。她没有道谢,只是低垂着头,散乱沾血的长发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任由阿默半架半扶地带着她,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药水味、血腥味和巨大压抑的医疗监护室。

穿过那条冰冷、安静、铺着厚地毯的长廊。两侧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如同一个个沉默的、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堡垒。只有脚步踩在厚地毯上发出的微弱沙沙声,以及她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阿默将她带到了走廊尽头另一扇门前。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同样简洁空旷、色调以灰白为主的套间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一种高级香氛混合的冷冽气息。客厅一侧的房门开着,里面是一间同样冷色调的卧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铺着洁白床单的医疗床。床边,己经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一次性手套的中年女医生,以及一位推着满载器械和药品推车的年轻护士。两人神情肃穆,眼神锐利,显然早己等候多时。

“伤口处理。”阿默言简意赅地将苏晚扶到医疗床边,随即松开手,退到门边,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门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内外。

“苏小姐,请躺下。”女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冷静而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护士己经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地开始准备消毒器械、生理盐水和缝合包。冰冷的金属器械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苏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在这里,在这个陆沉舟的绝对领域里,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摆在手术台上等待解剖的物品。但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不断提醒她生命倒计时的虚弱感,让她别无选择。她沉默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躺倒在冰冷的医疗床上。洁白的床单瞬间被她的血污和灰尘浸染出刺目的痕迹。

身体接触床面的瞬间,全身的伤口如同被同时唤醒,尖锐的痛楚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将脸微微侧向一边,不愿去看那些冰冷的器械和医生护士审视的目光。

“失血较多,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尺侧可见长约8cm不规则锐器切割伤,深及肌层,伴活动性出血。右膝、左肩胛区、背部可见大面积擦挫伤及皮下淤血。左眼……”女医生的声音冷静地陈述着检查结果,如同在念一份报告。

当她的手指戴着无菌手套,极其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试图拨开苏晚遮住左眼的凌乱发丝时,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左眼深处那颗异物带来的剧痛和强烈的异物感瞬间爆发!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防御机制被触发!

“别碰!”苏晚几乎是尖叫出声,猛地抬手想要格挡!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黑。

女医生的动作顿住了。她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苏晚那只紧闭的、睫毛剧烈颤抖的左眼上。那只眼睛周围的皮肤异常苍白,眼睑下方带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晕,在发丝缝隙间一闪而逝。

“左眼睑高度,结膜下出血明显,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女医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极其凝重的探究,“眼球内部情况不明,疑似……异物嵌入可能?” 最后一句,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了门口如同雕塑般的阿默。

阿默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没有听见。

“先处理可见外伤。”女医生收回目光,做出了决断。她没有再强行检查苏晚的左眼,但眼神里的警惕和探究并未消失。

冰冷的生理盐水冲洗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消毒药水的刺激性气味钻入鼻腔。缝合针穿透皮肉的钝痛,牵引线的拉扯感……每一次触碰都让苏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颤抖。她死死咬着牙,下唇早己被咬破,渗出血丝。汗水浸透了她的发根和单薄的衣服,混合着血污,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将所有痛苦的呻吟都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只有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右手,泄露着她承受的巨大折磨。

整个处理过程漫长而煎熬。女医生手法精准而高效,护士配合默契,动作迅速。但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职业性的、毫无情感的冷静,让苏晚感觉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当最后一块敷料被妥帖地覆盖在左臂缝合好的伤口上,用弹力绷带固定好时,苏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懈。巨大的疲惫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将她淹没。她在医疗床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并未消失,但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麻木和疲惫所覆盖。

护士开始为她擦拭脸上和身上干涸的血污和汗渍。温热的湿毛巾接触到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舒适感,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脆弱和不堪。

“左眼情况复杂,建议进行详细影像学检查以排除异物及颅内损伤可能。但目前生命体征尚可维持,建议先静养观察,补充能量和电解质。”女医生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对阿默简洁地交代。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晚紧闭的左眼,带着一丝无法释怀的疑虑。

阿默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收到。

医生和护士收拾好东西,如同来时一样安静迅速地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门无声关闭,将外界彻底隔绝。房间里只剩下苏晚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门口阿默如同磐石般的存在感。

冰冷,空旷,死寂。

苏晚侧躺在医疗床上,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寻求最后一丝温暖的受伤幼兽。右臂的伤口被包扎得严实,左臂的缝合处隔着敷料传来阵阵闷痛。最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左眼。那颗深嵌的蓝月石碎片似乎随着她情绪的剧烈起伏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而变得异常“活跃”。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如同细小的冰锥在眼球内部搅动,伴随着强烈的异物感和一种……奇异的膨胀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那狭小的创口中钻出来,与她的血肉、甚至更深层的东西强行融合。

更诡异的是,她的视野开始出现变化。即使紧闭着右眼,仅凭那只受伤的左眼,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竟能“感知”到房间内物品的模糊轮廓!那感觉并非视觉,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基于能量或“存在”本身的轮廓勾勒。她能“感知”到门口阿默那如同磐石般凝实、散发着微弱生物热量的轮廓;能“感知”到天花板上明亮的顶灯散发出的、如同小太阳般的能量辐射;甚至能“感知”到身下这张医疗床冰冷的金属骨架结构……

【警告!‘蓝月石碎片’融合进程加速!融合度:1.8%!】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碎片正在强行建立与宿主神经系统的初步链接!】

【链接不稳定!存在精神冲击及未知异变风险!】

【建议:保持意识清醒,最大限度稳定精神波动!尝试主动引导而非抗拒!】

系统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苏晚的心猛地揪紧!引导?如何引导?她根本不知道这颗该死的石头是什么!更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忽略那阵阵加剧的剧痛和诡异的膨胀感,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片因左眼异变而感知到的、冰冷的“轮廓世界”。她尝试着去“触摸”那些模糊的轮廓,如同触摸水流。没有视觉,只有一种冰冷的、空间位置上的“认知”。

突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骤然出现在她的“感知”范围边缘!来源方向——正对着她床头的墙壁之后!

那波动极其特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精密机械运转般的冰冷秩序感,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深渊般的压迫力!与房间内阿默散发的、相对“温热”的生命能量截然不同!

陆沉舟!

苏晚瞬间确认!他就隔着一堵墙!那冰冷而强大的能量特征,独一无二!

紧接着,另一个微弱的、带着明显谄媚讨好意味的能量波动也出现了,似乎在向陆沉舟靠近。

“……陆先生,周家那边己经彻底乱了套了!周正德那老东西气得当场摔了杯子,血压都爆了!周明泽被锁在家里,听说被老头子抽了鞭子!林薇那小贱人躲起来了,电话都打不通!”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和邀功意味的男声,极其微弱地穿透了墙壁的阻隔,断断续续地传入苏晚的左耳!不,不是耳朵听到的!是左眼深处那颗蓝月石碎片,如同一个诡异的信号接收器,将那声音连同说话者的能量波动,一同清晰地“捕捉”并“翻译”了出来!

是那个被周明泽派去静园灭口、反被苏晚利用的周家旁支子弟,周强!

“还有……苏晚那女人带走的信……”周强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您看……”

墙的另一边,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苏晚甚至能通过那冰冷的能量波动,“感知”到陆沉舟如同冰山般岿然不动的身影,以及那无声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压迫感。

几秒钟后,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透过墙壁和蓝月石的奇异链接,清晰地、如同冰锥般刺入苏晚的脑海:

“信,在我这里。”

“周正德……”陆沉舟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如同冰冷的刀刃在磨石上轻轻划过,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审判意味,“他逍遥得……够久了。”

“至于苏晚……”他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停顿,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后续价值。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屏住呼吸,蜷缩在冰冷的医疗床上,如同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左眼的剧痛和异样感在此刻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只冰冷、强大、掌控着她生死的能量源,隔着一堵墙,投下巨大的阴影。

陆沉舟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清晰地传来:

“……她还有用。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