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家徒四壁

出租车在坑洼不平的旧城区小路上颠簸前行,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是苏晚记忆里早己模糊、此刻却无比刺目的画面。低矮、拥挤的自建楼房外墙斑驳脱落,如同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昏黄的路灯在狭窄的巷道里投下扭曲的光影,偶尔有夜归人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匆匆掠过,留下一串模糊的铃声。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劣质煤球燃烧的呛人气息,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若有似无的馊水味。

这与周家那西季恒温、弥漫着昂贵香氛、连地板都光洁如镜的别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她刻意遗忘、羞于启齿的根。

车子在一个连路灯都坏了大半的路口停下。“姑娘,就这儿了,里面太窄,车进不去。”司机师傅操着浓重的口音,指了指前面黑洞洞的巷子口。

苏晚付了钱,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浑浊气息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激得她打了个寒颤。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突兀而别扭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循着记忆中模糊的轮廓,摸索着向巷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环境也越发破败。逼仄的巷子两侧堆放着杂物,废弃的纸箱、锈迹斑斑的铁桶、散发着异味的垃圾袋……角落里,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被她的脚步声惊动,倏地窜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几声警惕的呜咽。

终于,她在一扇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灰败木头的铁门前停下。门牌号早己模糊不清,但那门楣上方,一个用红砖歪歪扭砌出的小小“福”字,瞬间击中了苏晚的心脏!那是她小时候,父亲用粗糙的手,笨拙地贴上去的,年年春节都要重新描红!

家。

这个字眼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尖锐的刺痛,狠狠攫住了她。

她颤抖着手,轻轻推了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向内敞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无法忽视的、混合着消毒水、陈旧衣物、还有病人卧榻特有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她。这味道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院子里比她记忆中更狭小、更杂乱。角落堆着码放还算整齐的废纸板和空塑料瓶,旁边立着一辆锈迹斑斑的旧自行车。唯一的光源来自堂屋门缝里透出的、极其微弱昏黄的光。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步挪到那扇透光的门前,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轻轻敲了敲。

“谁……谁啊?”里面传来父亲苏文海那熟悉又沙哑得令人心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爸,是我。”苏晚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几乎发不出来。

里面瞬间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即是急促的、带着金属摩擦刺耳声响的拖动声,还有压抑的闷哼。

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

昏黄的白炽灯光下,苏晚看清了门内的景象,也看清了父亲的样子。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着冲上头顶,烧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狭窄的堂屋几乎被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占据了大半。床上被褥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床边靠着一副磨得发亮的、冰冷的金属拐杖。

而她的父亲,苏文海,就半倚半坐在床沿!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被厚厚的、肮脏的纱布包裹着,僵硬地伸着。另一条腿费力地支撑着身体,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曾经宽厚结实的肩膀塌陷下去,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浑浊的血丝和深重的疲惫。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生活的重压和病痛的折磨。他身上穿着一件磨破了领口的旧汗衫,肩膀处还打着补丁。

“晚……晚晚?!”苏文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的女儿,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着。他嘴唇哆嗦着,干裂起皮,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身体却猛地一晃,那只支撑身体的脚似乎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激动,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朝旁边栽倒!

“爸——!”苏晚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冲了进去,险险地在父亲倒地前接住了他枯瘦如柴的身体!

入手是惊人的轻!轻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那硌人的骨头和单薄皮肉下微弱的心跳,让苏晚的眼泪瞬间决堤!

“爸!爸你怎么了?!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她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父亲冰凉的身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父亲破旧的汗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愧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原来周明泽恶意的嘲讽是真的!比那更残酷!

苏文海倒在女儿怀里,身体因为疼痛和激动而剧烈颤抖着。他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颤抖着抬起,想抹去女儿脸上的泪,却徒劳无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声,浑浊的老泪终于也涌了出来,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没……没事……爸没事……”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摔……摔了一下……不碍事……不碍事……”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女儿那双充满了痛苦和质问的眼睛。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发痛。他怎么能告诉女儿,他这条腿,是在工地为了多挣几个钱,替工头扛了不属于他的重担,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被钢筋穿透了膝盖骨?而那点可怜的赔偿金,早就被无休止的医药费吞得一干二净,还欠下了巨债?他怎么能说,是周家的人,在他受伤后不久,就“好心”地来“慰问”过,言语间充满了暗示,让他这个“没本事”的父亲,别去“打扰”女儿在周家的“好日子”?

父女俩抱头痛哭。狭窄破败的堂屋里,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悲恸和沉重的绝望。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投下黯淡的光圈,映照着家徒西壁的凄凉和骨肉分离的惨痛。

【检测到极高强度负面情绪波动(悲痛、愧疚、愤怒)!】

【宿主精神阈值临界!请保持理智!】

【警告!生命值消耗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加速!剩余生命值:6天21小时15分!】

系统的冰冷提示音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苏晚几乎被悲愤烧毁的理智上。她猛地一颤,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了一瞬。

不能倒!她不能倒在这里!父亲需要她!她要活下去!她要把周家欠他们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搀扶回床上躺好。动作笨拙却无比轻柔,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爸……”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惊的平静和决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腿……还有妈呢?妈去哪了?”她环顾着这间冰冷空荡、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屋子,心沉到了谷底。

苏文海躺在床上,闭着眼,泪水无声地流淌。他知道瞒不住了。在女儿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将这两年的苦难和盘托出:妻子为了照顾他和偿还债务,不得不打三份工,白天在餐馆洗碗,晚上去给人做保洁,后半夜还要去批发市场帮人看摊卸货,常常累得回来就瘫倒在地……他自己的伤,工地老板的无赖推诿,周家那看似“好心”实则充满威胁的“慰问”……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苏晚的心上!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好一个周家!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豪门!不仅要她的命,还要吸干她父母最后一点骨髓!

【叮!触发B级关联八卦线索:‘周氏慈善光环下的吸血獠牙’!】

【线索指向:周氏集团旗下建筑公司(‘宏远建设’)长期恶意拖欠、克扣农民工薪资与工伤赔偿,利用权势逼迫受害者噤声。受害者之一:苏文海。关联度:极高!】

【初步评估:该线索如深入挖掘并曝光,可获取巨额八卦值!风险等级:高(涉及周氏核心利益及黑幕)。】

【请宿主谨慎选择下一步行动。】

宏远建设!周明泽那个草包堂哥周宏掌管的分公司!原来如此!苏晚眼中寒芒爆闪!周家,你们欠下的血债,又多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