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到家，王玉芬把陈医生说的情况告诉了王哲甫，王哲甫沉默了。
他原来只是想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让郑一凡经常到家坐坐，缓解一下女儿的病情，没想到郑一凡竟做了这么多。
跑医院需要时间，自学医学知识需要时间，带雪儿去玩儿需要时间，陪雪儿说话写作业更需要时间，而郑一凡缺的恰恰也是时间。
他一回到家，看到的是女儿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转，听到的是女儿无忧无虑的笑声……
王哲甫起初还想过郑一凡有所图，给他钱，他也接着，但很少，每个月郑一凡只拿一两百，不是给雪儿买吃的，就是买用的，那点儿钱远远不够。他绝不是为了钱，可他图什么呢？
有什么能比高考更重要？尤其是高考对于一个农家子弟而言，那可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至于学业，郑一凡从未提及任何学习上的问题，文科不考物理，也没问题可问了。难道是觊觎将来的雪儿……那更不能，凭自己在学校的地位，郑一凡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大不了，最后一次性给他一笔钱，可教师收入微薄，即使倾其所有，也无法改变郑一凡的命运。
女儿得以康复，他却失去了最珍贵的时光，不，是牺牲……不可以，他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郑一凡因此沦落……
王哲甫陷入了纠结，王玉芬说以郑一凡的人品，不会有什么过分要求的，我相信他。
话一说完，就招来王哲甫的一顿痛斥，少拿人品说事，这是人品的问题吗？他可以不求回报的付出，可我们呢？我们也是人，我们是大人，要有点儿人性。
跟一个孩子谈人品，亏你说得出口！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
都这时候了，你还拿什么品质道德去绑架一个孩子，还有良心吗？还有人性吗？做人别太自私，别说对不起郑一凡，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吗？
退一步讲，郑一凡在雪儿心中是什么地位你没看出来吗？她敢把心掏出来，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万一郑一凡高考失利，你让雪儿怎么办？重蹈覆辙，还是抱憾终生？让她做一辈子忘恩负义之人，让她一辈子活在自责中，那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郑一凡不会答应，更不会袖手旁观，两个孩子的一辈子……
我不能让俩孩子承受着这些，他们也不该为我们的家教失位承担责任。我们当年把孩子送到姑苏，就己经错了一回。
幸好有郑一凡，让我们有机会弥补错误，可郑一凡呢，又有谁能给他弥补的机会？
我当初让郑一凡照顾雪儿就是个错误，良心啊，良心不安呐！总得为他做点什么，就是豁出我这张脸，我也帮他，不然我的良心难安。
王玉芬说，可以把省级优秀学生称号给他，这样就可以多个加20分投档的机会了。
王哲甫眼睛一瞪，总成绩达到了录取线，用得着吗？达不到呢，20分顶个屁用。还是再想其他办法吧……
雪儿大病初愈，郑一凡还会经去看雪儿，只是次数逐渐在减少。
期终统测结果出来了，郑一凡的成绩还是惨不忍睹，这令王哲甫夫妇倍加焦虑。雪儿知道了，也跟着着急，责怪自己拖累小凡哥哥了。
郑一凡自然看出了一家人的忧虑，笑笑，“没关系，我加倍努力就是了，大不了复读一年，说不定考得更好呢！”
但，今年将进行新一轮高考改革，听说将是什么“3+X”，要求考查“能力和素质”，题型设计也将进一步多样化，还要增加应用型……
他也明白，无论形式如何变化，高考己进入倒计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到西个月了。
2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漫天飞雪，触手微寒。
趁大雪未至，离家近的学生们匆匆收拾东西走了，校园里一片空旷。
郑一凡准备明天走，他不是不想早点回家，而是不愿这样垂头丧气地回去，即使自己不说，爷爷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一定会看出端倪。他需要自我调整。
教室空了，也很静。
面前的一沓试卷，他不知道该先看什么，每张卷子上大大小小的红叉刺眼惊心，令他无言以对，茫然不知所措。
以前考完即知错误所在，而现在却有点儿百思不得其解，焦躁不安，却又无从着手。
头发乱了，心里更乱，彷佛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沮丧，落寞，无奈。
雪儿推门进来，抖抖羽绒服上的雪，倒坐在前排的凳子上，瞥了一眼卷头的分数就看不下去了，秀眉微蹙，强作笑颜。
“哥，先给大脑放几天假，人一轻松，脑细胞就活蹦乱跳的了！
“嗬，这好像是我说过的，你还话来啦！脑细胞刚开始跳舞，又让吓跑了！什么事儿？”
“大王有事儿要谈，让你马上回家一趟。”雪儿趴在书堆上，首盯了郑一凡的眼。
“现在？这才刚三点，还不到饭点儿啊！”郑一凡犹豫着，还是放下了笔。
“肯定好事儿！我保证，大王小王绝对不会训你，考砸就考砸了呗，还有好几个月呢！Anything is possible！Nothing is impossible！”
为缓解气氛，雪儿连广告词都搬出来，这也是郑一凡常对她说的。
声音不大，在空旷的教室里还是格外清晰，后排发出了几声嬉笑。
雪儿腾的站起来，指着后面的几个人吼起来。
“落井下石，卑鄙无耻！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多考了几分吗？
我告诉你们，我哥是最棒的，不信走着瞧，等高考揭榜那一天，吓死你们！”
郑一凡扭头看了一眼，看清了几个人的面孔，摇摇头，班上前十一个都没有。
他明白，那几个人不是笑他考的不好，而是笑他和雪儿的关系。
以前雪儿个子小还没什么，这半年雪儿个子猛蹿，己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
什么“青蛙王子”“校长驸马”之类的声音也多起来，尽管郑一凡并不以为然，可听到了也挺闹心的。
“懒得看你们幸灾乐祸的臭德行！哥，不用理他们，咱们回家！”
雪儿过来就整理桌上的书山，郑一凡边收拾边说，“好，放假，痛痛快快放假！Anything is possible！Anything！”
身后又是一阵窃笑，这让郑一凡眉头紧锁，心头火起。
郑一凡开始默默收拾东西，猛的再次回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各位，来日方长，咱们考场上见分晓！Nothing is impossible！Nothing！”
“就是！我哥都挑战了，是男子汉就应一声！”雪儿叉着腰，指着几个人，眼睛里喷着火。
后面没了动静，有的低下了头，有的转过了身去，谁也没应声。
“连这个胆儿都没有，一群大狗熊！”
雪儿斜睨一眼，出言不逊，这种不逊的话，己是她能说出的最解气的话，骂人也不过如此。
“雪儿，他们都是你师哥，口下留德。不然，我也只能与熊同舞了，你乐意？”
“不是一回事儿，你就会做烂好人！看我哥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了，等着考场见吧！”
雪儿气鼓鼓的坐下了，郑一凡的话她不敢不听，不然又要接受一顿逻辑分析了，今天她懒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