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佳面色不悦，想争辩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一时语塞。
难怪连老师们都不愿和他正面交锋，这个薛冠华太冷静了，冷静的近乎冷漠，可说出的话确实有道理，前因后果她都清楚，几乎和陈医生的最后判断完全一致。
自知不是不是对手，陈佳选择了沉默。或许真相的公开，对雪儿对郑一凡，都是一种宽慰。
整个老宅，瞬间宁静。
对薛冠华的结论，郑一凡更加平静，双手竖起大拇指。
“天才就是天才，未知先觉，自愧不如！
“这个道理我是雪儿康复后才想明白的，还是七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大半年。
有一点你说的很对，雪儿心理素质非常好，我估计这和大王的非肯定式教育有关，雪儿抗打击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超出了专业人士的认知。
医生曾经告诉我说，这种抗压能力，本质上是一种强大的自我心理暗示，这对康复产生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说，雪儿凭借自己的努力，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
郑一凡看了一眼雪儿，见她己经平和下来，才继续说道。
“按你的情感理论，人的最佳状态是纯真无暇。雪儿这方面是最好的，心如其名，无人能及，这一点你也看到了。
不过，雪儿没你的那种天分，你可以天马行空，她只能从基础做起，但需要有规划引路，你这方面，还有你的状元女朋友都可以帮到她，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哟。
小师妹求到你，你要不理会，小心我打到上海去！”
说到最后，郑一凡也开了一句玩笑。
“嘁，别拉低我的智商！逞什么匹夫之勇？要不看你比我大几岁，我才懒得理你！雪儿，以后跟我混，保你高考无忧！”
薛冠华的娃娃脸上一脸不屑，大大咧咧的说道。
“我才不跟你混呢！像个小太保，烦了我就去找小师嫂，让小师嫂修理你！”
雪儿更是一脸不屑，转眼又搬出了未曾谋面的小师嫂，满眼戏谑。
薛冠华看到雪儿的笑容有些不解，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个人似的，是大度有容？还是聪颖过人？
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他竟有些瞬间失神，看到雪儿一首手挽郑一凡的胳膊，哑然失笑。
这俩人一凶一和，却都不按常理出牌。别人虽承认他的才华，戏称之为“大头娃娃”，只有郑一凡总是示弱，口口声声不离“天才”，却让自己不知不觉中顺着他的导演去表演。妈的，这家伙够狡猾的。
雪儿看似娇蛮，却和郑一凡灵犀相通，一唱一和，明拒暗迎，配合的天衣无缝，这小人精。
雪儿灵性频现，也令薛冠华心生怜惜，才心甘情愿地先抛锦囊，后又答应远程指导。
“怪不得总有一种‘拔剑西顾心茫然’的感觉，佳姐他们车轮战都不能奈我何，合着你们俩联手作战，左右夹击，软硬兼施，最狡猾了！”
一扶桌沿，起身走到雪儿身边，伸手去拉雪儿的手，被甩开了。
“小师妹，冲你喊一声冠华哥哥，你三年高中的学习资料我全包了！咱们好好气气一凡大哥！”
众目睽睽之下，薛冠华没有任何歉意，而是以进为退，还开起了玩笑。
雪儿听到薛冠华称郑一凡为“大哥”，也是莞尔一笑。
“既然你也认凡哥哥是哥哥，你说话要算数，以后不许说我哥不好！”
“当然算数！咱们拉钩！”薛冠华伸出小指，状如三岁的孩子。
“谁跟你拉勾！幼稚！握个手吧，冠华哥哥！”
雪儿站起身，一敛蓝色长裙，主动伸出手，到让薛冠华愣了一下，才轻轻握了一下。
“凡哥，咱小师妹绝顶冰雪聪明，孺子可教！”
薛冠华冲郑一凡伸出大拇指，口中的称呼己经从“郑一凡”改成了“凡哥”，“不过，以后照顾小师妹，算我一个！”
三人握手言和，众人虚惊一场，都放下心来。
唏嘘之后，又对薛冠华超人智慧赞叹不己。
同学两载，竟没见过薛冠华如此能言善辩，更没想到一些看似不合理的东西，在他的口中竟是如此左右逢源。
天才的世界，有时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常人进不去，只有欣赏的份儿。
2
“冠华，你抽时间把高中学习思路整理一下，基础逻辑部分细点儿，思维综合简单点儿，适当降低点儿难度，把可做可不做的部分标注一下，省的浪费时间和精力。
不光雪儿的，高三部分单列一份，他们几个要复读，就借你点儿东风，没问题吧？”
郑一凡指指几个复读的同学，几个人纷纷出声道谢，他们知道薛冠华的点拨，将会让他们受益无穷。
此举也让在座的众人对郑一凡心生感激，暗叹不虚此行。
“绝对没问题！我回去就整理一下，统统交给雪儿，你们谁需要就去找雪儿要。
同时呢，雪儿有什么需要，你们也不得怠慢。凡是学习上的问题，随时问我，我保证在第一时间反馈。”
郑一凡交代的事情，薛冠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还下达了自己的指令。
“另外，给你们推荐一本书,名字叫《学习的革命》,里面的学习方法的方法一般,但学习理念绝对有颠覆性价值。
以前你们只注重‘学什么’，结果怎么样？为‘学’所累。学习该革一回命了，要学会‘怎样学’，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大效益和最佳结果，这才是最最关键的。
这本书不好买，我那儿有一本儿，我会留给雪儿，你们也轮流看看，算是留给大家的纪念，先抬头看路，然后再去埋头拉车，肯定有所收获的。
有言在先，看不懂别问我，那都是科普级的东西。”
和王哲甫一样，恃才自傲，但傲的有底气。
刚刚经历过“黑色七月”的几个同学喜出望外，忙过来握手的握手，拥抱的拥抱。
薛冠华自然是来者不拒，还各有千秋的送上鼓励。
几个人回身落座，两个女孩子走到郑一凡身边，大大方方地伸出双臂，“一凡，谢谢你！也祝福你，祝福雪儿。”
雪儿松开手里的胳膊，一推郑一凡，“还不快去，姐姐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陈佳也笑道，“去吧！也不枉人家蓦然回首千百遍！”
郑一凡涨红了脸，还是张开双臂，一人送上一个拥抱。
薛冠华起身过去，一拍梁光明的肩膀。
“光明哥，换个位置呗，我和郑一凡聊几句私事。”
“你俩一个奇，一个怪，能有什么私事儿！”
梁光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端着酒杯，让开了陈佳和郑一凡中间的位置。
“凡哥，我刚才有些自以为是了。不过，我还是认为我说的没错，感情问题不能优柔寡断，你这点我很不认同。
就你和王梦涵的结果看，你们两个其实都是受害者，这里面有外部环境因素，也有你们性格原因，其中也有你的责任。这点你不否认吧？”
郑一凡点点头，“对，我一开始处理的就有些欠妥，顾虑自己多了些。”
郑一凡觉得，如果第一时间看到那封信，并做出恰当回应，也许就没有后来的那些烦心事儿了。
可惜，生活万象纷呈，却没有如果。他有爱，但不懂恋爱之道。
“其实事情原本没那么复杂，不喜欢可以说不，不想谈也可以当面说开，可你选择逃避，做了一回鸵鸟，结果造成误会，两败俱伤。”
郑一凡也不再躲闪，点头认同。
“前几天王梦涵在省城都和我谈了，过程就免了，你都清楚。
她有点儿怨言，可也很自责，还说不该说那些你不爱听的话。
可问题是，她自责就不能负责了吗？成年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该承担或承受的，别人代替不了。
“还有，你想逃避真逃掉的了吗？
我就佩服你那天拎着棍子大杀西方的劲儿，特爷们儿。可你后来不该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要不是你及时把她拉起来，她可是要撞墙的，不对，是撞桌角死给你看的。”
郑一凡心中一惊，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不觉也有点背后发凉。
“乖乖，好险！你背了骂名，她也受了惩罚，这事儿就过去了，都别再提了。你俩，还真的不合适，算啦，到此为止吧。
对了，王梦涵捎给你的东西我放小王那儿了，信她也没封口，算是一种态度吧。
信也给我看过了，是祝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可看可不看，知道意思就行了。
朋友做到这份儿，够了，你也别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覆水难收，同学友谊长存吧。
“男人嘛，除了勇敢无畏，还要大度点儿，干脆点儿，顺势而为，才是大智慧。
这次你逃了，下次呢？迟早要面对，何不在第一时间解决呢？
别怪小老弟的说你，你就是太好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希望你不要旧调重弹。”
郑一凡摆摆手，“都过去了，不提了。还是那句话，同学友谊地久天长吧！”
薛冠华的话有些咄咄逼人，却也别有深意。
郑一凡听明白了，这是薛冠华在暗中警告他，明说往事，却剑指未来。
3
薛冠华的话，雪儿也听懂了，解铃无声，不由暗生佩服。
暗话明说，断了郑一凡的念想，给她留了希望。
可她能做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让自己长大，并且心无旁骛。
雪儿眼神柔和下来，人也格外轻松起来，招呼大家喝酒吃饭，俨然郑家人一般。
众人说笑打趣，雪儿屋里屋外的闲不住，一会儿跑去和郑洛奇说话，一会儿又凑到二婶儿三婶儿跟前聊天，满院满屋的都是蓝色的影子。
见郑母醒了，甩掉鞋子，爬到床里边，扯过枕头躺下，脸对着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心无纤尘，雪魄冰魂。
在人堆儿里，她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进了山，便化身了玲珑婉转的画眉鸟儿，百啭千声，陶醉在人们追逐的目光里。
进进出出的，始终没见到郑一凡提起过的蓝山雀，那只戴了蓝色小帽的鸟儿，心里略有微辞。
院里人多，蓝灵儿也许有点儿认生，或许来过了，怕抢了风头，悄悄地飞走了。
午后的阳光己经掩去了燥热，众人陆续告辞离开。
陈佳要梁光明醒酒，逼着他睡了一个多小时，才驾车披霞而归。
此间，雪儿抱着郑洛奇的胳膊，去了小菜园。一一看过三块刻石，指着那块青麻石说，“爷爷，这块儿最妙，是我哥。”
郑洛奇望着“藤华园”三个字，摇摇头，“他最喜欢的是中间那块儿，依雪园，知道为什么吗？”
雪儿低头看了半天，脸一红，摇摇郑洛奇的胳膊，“爷爷，不许说出来！”
郑洛奇笑眯了眼，“哈哈，不说，不说。”
雪儿松开手，跑进屋里，脱去蓝色长裙，换上一身运动装回到院子里。
白T恤，白短裤，在夏日阳光下格外醒目。的臂，修长的腿，除了一头黑发，宛若玉堆的雪人儿一般。
陈佳远远的看了，不由感慨道：“好个玉人儿！一凡，真舍得吗？”
“玉质冰魂，不忍触碰。她还小，也许将来会有更好的去处。我这个家，只能容得下这个小妹妹了。”
郑一凡幽幽说道，双眼迷蒙。
薛冠华撇撇嘴，“又来了！没劲。”
薛冠华起身跑进小菜园，和雪儿一起，动手拔起菜来。
叶绿花黄，层层叠翠。
薛冠华跟在后边儿，挽了袖子，拔菜，择菜，打捆。按照雪儿的指挥，分堆儿装袋儿。每袋九样儿，一样儿不能多，一样也不能少。
俩人好一阵忙活，边说边笑。不知说了什么，雪儿追着薛冠华打，一个围着小菜园跑，一个后面紧追……
天才放下孤傲之时，也是个率性少年。
最后雪儿叮嘱说，带回去别弄乱了，这是这是给戴阿姨的，给数学祁老师家的，这是给外语谷老师家的，这是历史周老师家的，这是给佳姐的，这是给光明哥的。
薛冠华问，怎么是这几家？
雪儿回头看看树下的郑一凡说，他们都是小凡哥哥的恩人……
郑洛奇也跟着忙前忙后，听了雪儿的话，又生出满眼宠溺。
郑一凡也不去掺和，和陈佳静静地坐在梧桐树下，谈了各自的打算，谈了雪儿将来，也谈到了王梦涵……
中学时代的种种过往，随着落日余晖慢慢淡去了。
雪儿留下来住了三天，郑家老宅也被欢声笑语淹没了三天。
一有空闲，雪儿就缠着郑洛奇，要爷爷给她讲郑一凡小时候的事，边听边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灿若桃花，笑得老宅满庭芳华……
三天后，梁光明开车来接，雪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郑家老宅。
临走前，躺在床上的郑母叮嘱了半天，拉着雪儿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郑洛奇站在大门口挥着手，满眼的不舍，只是连声说，雪丫头，常来啊。
夕阳西下，为郑家老宅披上一袭霞帔，半是沧桑，半是金光。
雪儿挥手离去，消失在古老街道的尽头。
车内，雪儿泪流满面。
陈佳轻声问，“雪儿，你还会再来吗?”
“会的，我一定会来的！”
只是她也没想到，她和陈佳再次出现在郑家老宅，竟是西年之后。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