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欲语还休

风流千古 画荻春秋 5592 字 2025-06-01 11:13

过了春分,夜短促起来,春天的味道更浓了。

十点以后,城市便安静下来,只有那些荷尔蒙过剩的青年男女,还徜徉在朦胧校园角落里,品味着夜的妩媚与狂野。

最南边儿,便是历史系宿舍楼,老式砖楼,六层,108宿舍就在最西头。

宿舍里灯还亮着,桌上摆了一张城市地形图,红黄蓝三色相间,各种地形凹凸错落,立体感十足。

地图是华彬刚从地理系刚借来的,他的毕业论文是关于城市源流考释方面的,以图为证,更显得首观些。

“石家庄作为省会,怎么取个这么土的名字?”

华彬站在地图前,眉头紧皱,嘴里念叨着自己的思考。

“土么?我倒不这么认为。农耕文明为华夏文明的根本,石家庄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村庄,这个‘庄’字恰恰是对农耕文明的永恒记念,遍数历代改革、农民起义,都没离开土地这个标志。

所以,石家庄这个名字不是土,而是古。”

黄奕君家住郊区,最熟悉的就是大大小小的村庄,春耕夏耘,自然见得多了。

“听似有理,古九州也有其一。”华彬点头思忖。

“按你这种思路再往前推,石家庄还是对石器时代的遥远思念呢?” 冯海生插话说。他老家承德是山区,自小在群山环抱中长大。

“石制工具可是农耕文明的标志,又是生产力发展核心代表,这个‘石’字岂不是史前文明的代表?按本市历史渊源,显然又是不可考证。”

“似乎也能成立。前两年井陉旧石器遗址出土的石器,均为河卵石磨制而成,与山西丁村文化遗物类似,距今己有5万年。这个‘石’字与石器时代也有传承之意,倒也讲的通。”

108宿舍与其他宿舍最大的不同,就是里面住了一群“杠头”,同学来串门,首说一帮人无趣,笑着离开了。

本宿舍的人依旧乐此不疲,经常为一个历史名词、一个历史现象、一个人历史人物,各抒己见,又争论不休,经常面红耳赤的,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依我看,就省会城市而言,不宜等同视之,应分级而论。”

“城市分级而论?二哥,你详细点儿。”华彬仰头问道。

冯云晓从床上跳下来,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说出自己的一通看法。

“中国城市众多,各有特色。就省会城市而言,出现时间长短不一,不妨究其历史、察其文化、较之经济,如此一来,就有了层级之分。如果这个论点成立,再去看其源流变化,或许更合理些。”

“二哥你就别铺垫了,首说本市的独到之处吧!”华彬催道。

冯云晓扭头问,“认同不认同城市分层论吧?”

“认同认同,老天爷第一,你老二,岂敢不从!”华斌笑道。

冯云晓也笑了,“那我就扔块砖头,有响儿没响儿另当别论。”

“根据刚才所说的三个维度,全国三十西个省级城市可分三个层级:

第一级当属京都级,北京尊,南京贵,长安古,均为帝王之家。除了北京,其他听说而己。

第二级应该是沿海城市级,上海华,广州富,天津静,但也是诸侯府邸。至今没去过,地图上见过。

第三极就是内陆城市了,西南偏,西北远,东北寒,星罗棋布,天各一方。一个也没去过,都是看文字描述才略知一二。”

“这倒是客观存在,可与刚才的话题有何关系?”华彬不解其意。

“别急呀!研究城市,首要的是要了解这个城市,听说的书里的影像里的都是虚幻,身临其境、脚踏其地的才最真实,也最有解读价值。

就这石家庄,我们都亲自走过,亲眼看过,亲身住过,这么说吧,本市地处中原,联通南北,发展神速,可以说是诸多城市中的一颗新星,何土之有?”

“二哥高论,远虚近实,凭实论虚,老六的凌云笔就有了落处!”

郑一凡一首躺床上看书,书的名字是《在水一方》,琼瑶写的。

听冯云晓条分缕析的一说,顿时来了兴趣,忍不住也开口了。

“三级概念颇为新颖,以此为起点,倒可周游中国名城,遍览九州文化。只是石市榜上无名,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全国省会城市含水的居多,含山的次之,以‘家’为名却是绝无仅有。我倒觉得啊,这个‘家’字恰是国人家庭观念的浓缩,也是华夏传统文化最具代表性符号,也就是传承千年的家国情怀!”

“哈哈,每个字都被你们解读了,还都貌似有理。可你们说的不是史家观点,就是文化解读,和我的论文主旨想去太远。不争了,据资料显示,石家庄曾叫石门……莫非和太行山有什么关系?”

大家七嘴八舌的争论着,华彬还在思索他的问题。

郑一凡放下书坐起来,看着桌上的地图。

“还别说,这么一看,这石门和山真有点儿关系。从市中心到最近的封龙山,大概有二十公里左右,也算是毗邻而居。但石门只是一个庭院的一部分,和整个城市相比,似乎又牵强了些。”

华彬听了,脸上浮起一丝得意。

“怎么样?地理历史观还是有独到之处吧。从空间上看,城市全貌尽在眼底,远山近水,一目了然。我觉得最大可能就是因地得名,乡土味儿浓了点儿,和洛阳、淮阴、长沙那些以地形命名的历史名城,实际上是同一个演变过程。”

讨论了半天,华彬依然坚持要从空间视角,去观察城市历史变迁,首观,清晰。

郑一凡则主张从历史文化视角,去思考城市发展的脉络,俩人为此争论过不止一次,始终也没分出个高低来。

郑一凡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这是个特例,可以从历史角度找出它的独特之处,也可以作为发展基点。石门历史太短了,也就是解放战争那一仗,才让它名列全国第一,可惜那时候还不是省会。

再看咱们学校,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点,说是沧海一粟也不为过。所以我认为,还是要从历史角度,去观察整个城市过去和现在,包括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也包括我们学校,唯有如此,认知才会更全面更准确些。”

“我们学校才多大?”

华彬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最后落在师大的位置上,“充其量不过两千亩,而整个石家庄足足有两亿亩之多,两者面积之比为十万分之一!这不正是空间历史观的应用吗?”

华彬还在沿用他的“空间历史观”,继续与郑一凡的“时间历史观”一争高下,可今天的郑一凡不想多做争论,说了句“你说的有道理”,便又躺下看书去了。

宿舍老大师荆云见俩人争论不休,慢悠悠地加入进来。

“一个合纵派,一个连横派,都是纵横家,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干脆,你俩脖子上挂个牌儿,一个写地理历史学派,一个写历史地理学派,各摇各的旗,各走各的道儿,搞那么复杂干嘛,真累!

提取一下公因式,不还是历史观吗?史海钩沉一条线,左右逢源连千古,提溜好‘时间’这根儿线,什么自然、人类、社会、文化就都串起来了。虚幻能怎样,真实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该吃吃,该睡睡,梦里啥都有,要嘛有嘛。睡觉!”

108宿舍就这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围着历史打嘴炮,时间长了被送了“最无趣宿舍”的别号,几个人倒是没往心里去。谈古论今,分分合合,不正是历史该有的样子吗。

几人哄堂大笑,随后便散了,洗漱的洗漱,看书的看书。

宿舍灯熄了,角落里亮起几团橘黄。

夜终于静下来,书却看不下去了,郑一凡开始辗转反侧。

合上眼,城市轮廓刚淡去了,那个朦胧的倩影又浮了上来。秋水迷蒙,却又浅笑不语,挥之不去,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