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郑一凡揪心的样子,肖萌暗自摇头,长吸了一口气。
“无论是最糟的结果还是最好的结果,都和病因密切相关。据那位心理学家讲,抑郁症患者自杀原因很多,因情感困惑自杀的概率居高不下。
雪儿发病原因正是奶奶亡故,这个事实造成了情感熔断,亲情也是最令人依赖的情感。
奶奶的离开,正是正常心理机制的一次意外熔断,因为雪儿心中那份不愿割舍的亲情。
你刚才说,雪儿是学心理学的。
你也应该知道,真正喜欢心理学的人不多,有心理病史的更不会轻易触碰。
雪儿却反其道而行之,我不认为那不是什么仁爱之情,也不是什么叛逆之心,可我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学心理学?
我推测,她可能潜意识里,想自己去解开自己患病之谜,也许是为防患于未然,肯定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什么。
久病成医,关于抑郁症的情况,雪儿了解的未必比你少。
这些己是事实,但这个事实后面隐藏了真相没有?真相又可能是什么?我没法儿给出答案。也许你可以解开,先不讨论这个。
这两年人们开始关注心理问题,相关理论、书籍、讲座也多了,经常可以遇到,我就是其中之一。
雪儿呢,作为心理学专业学生,肯定接触更多,认识也更深,对复发及其复发带来的后果,一定会格外注意,更会主动地有意识的加以防范。
在所有的预防措施中,有一条就是,建立一道自己认为十分必要的隔离带,也就是把自己最重要的人排除在外,以免受到意外的连带伤害。
凡事不预则废,而预则可存。
雪儿心中的‘废’是什么?‘存’又还是什么?这就是整个心路历程,甚至是一些行为的关键。看似不可思议,其中却存在着必然的逻辑。”
郑一凡停止点头,眼睛里现出愕然。
雪儿择校建议是王哲甫给的,可选择专业却是她自己决定的,几个人都不赞同,可她执意要选,否则就报考师大。
此时的郑一凡,心里大概明白了雪儿的初衷,不能靠近,只好远离。可别人想要的,并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说自己报了师大,只是一个失误的话,那雪儿的择校过程和结果,绝对是一个错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如果这个错误带来什么恶果的话,别说王哲甫难辞其咎,连他郑一凡也无法原谅自己。
当初看似合理地选择,见了阳光,经了风雨,竟是如此不堪,如此丑陋。是世道轮回,还是天命难违?
失了本心,远了自我,那一刻起,幸福也无从谈起。谁都一样。
心念所致,郑一凡右手攥着左权,用力地揉捏着,嘴角抽搐。
“一凡,你怎么啦?”
“雪儿学校是我老师选的,专业是她自己选的,可不让她报考师大,却是我坚决反对的。如果雪儿因此有什么不测,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肖萌伸过手,按在郑一凡的手上,“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千万别小看雪儿了,单凭她选择专业这一点,她不会做出任何傻事的。
选择心理学,她是在寻找出口,一个自己可以走出去的出口。”
肖萌谈起这些看似十分专业的事儿,显得游刃有余。
“你这么肯定?”
“对呀!回过头来,去掉患病因素,分析一下你们的情感历程,你也会得出这个结论。
雪儿最初留下你,并不是让你为她治病,而是想找一个情感依赖。
雪儿后来抱着你的胳膊不放,那是不愿失去你,与病情无关。
雪儿好些后,时时想着你,处处维护你,那不是单纯的报恩,而是要尽自己所能,让你成为你希望成为的那个人,绝不是为了她自己。或许也有。
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有一个目的,唯一的目的,那就是只要你好,绝不是为了她自己。
这是什么?爱。
什么人才会如此?爱你的人。
你要明白两点:其一,雪儿对你有爱,还是源自骨子里的那种,可以说是灵魂之爱;
其二,爱是付出,但不是无休止的,付出的同时必须有所回报,否则不可能长久。
爱是本能,本质是自私的,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你也不能。你我他都是如此,除非是无性人。”
郑一凡无言以对,望着地上的光影,沉默了。
“再看一下雪儿康复后的情感状态,你来了师大,她留在了老家,你们就不能常见面了。
你回忆一下,你到学校后,你想起雪儿时心里是什么感受?轻松还是沉重?牵挂还是担心?我想,应该是后者。
可雪儿呢?她会是什么感受?你想想现在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什么样子?哭、喊、闹,那是依恋,或者说是依赖。
可雪儿能那样吗?她只能被迫接受现实,把原本可以释放的情绪掩藏起来,失去依赖,情感就有了断层,这和她当年失去奶奶一个道理,也一样危险。
爱己远离,无论如何解释,这己成事实,不可逆转的事实。
即使寒暑假还能见到,但两地之间的距离,己经让你们之间的那根线己经变得很细,变得很脆弱了。
如果一根麻绳放进室内,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坏。可如果在室外经常风吹日晒,会怎么样呢?
时间长了必然会腐朽,即使看上去很完整,稍微触碰,就会中间断开。这是生活常识。
心理专家说,距离会让情感变得脆弱,家庭生活就是如此,爱情也是一样。
一年之后,那根线还有点儿韧性。两年后,还能支撑。三年之后,外观并无多大变化,但内部呢,己经筋疲力尽了。
而这时,雪儿上了学,还去了南方。我搞不清雪儿为什么会决定去离家那么远?
事实就是,距离更远了,那根线会怎样呢?”
郑一凡痛苦的摇摇头,“西年前,雪儿就闹着要读师大,要和我做校友,要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我不同意,是我是我强迫她放弃的,是我把他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