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

沛县县衙的后堂,烛火摇曳,映照着扶苏沉静的面容。

苏暮雨垂手侍立一旁,声音压得极低,正汇报着暗河初步的监控结果。

“公子,连日来的监视,己大致摸清了那刘季的底细。”

“此人确如情报所言,日常行止颇为不羁,好饮酒,常与乡间游侠、市井之徒厮混。”

“甚至与一些往来的商贾、逃亡的罪吏都有所结交。”

“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因其为人看似豁达,时常周济落魄之人(虽多是赊账),故在沛县底层民众及游侠群体中,颇有声望。”

扶苏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其与主吏掾萧何、狱掾曹参、游徼樊哙等人。”

“往来极其密切,几乎日日相聚,饮酒议事,己然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稳固小团体。”

“樊哙对其言听计从,忠心不二。”

“萧何、曹参虽身为朝廷吏员,却也时常为其出谋划策。”

“甚至暗中利用职权,为其摆平过数起因斗殴、赌债引发的小争端。”

“摆平争端?”

扶苏的眉梢微挑。

“可曾留下首接触犯秦律的证据?”

苏暮雨摇了摇头。

“刘季行事看似粗疏,实则颇有分寸。”

“他插手之事,多是些乡里邻间的纠纷,或是调解,或是恐吓。”

“手段虽不甚光彩,却总能将事情压下。”

“让事主双方碍于其‘人面’或畏惧其党羽,不敢再闹大。”

“萧何、曹参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为隐蔽,多是在文书、律法解释上稍作偏袒,并未留下明显的违法实证。”

“至于他常去的几家酒肆,确实赊欠了不少酒账,但这只能算私德有亏,算不得大罪。”

扶苏听罢,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情报验证了刘季的特质。

一个极具底层煽动力、懂得利用规则、身边还聚拢了一批能人的地头蛇。

这样的人,小打小闹或许能压住,一旦时局有变,极易乘势而起。

“赊账、调解争端……这些还不够。”

扶苏的声音冷了下来。

“仅仅是私德有亏、行事油滑,动不了他的根基。”

“继续深挖!”

他目光如刀上的寒芒。

“重点放在他与沛县地方豪强的关系上。”

“此人能左右逢源,必然与那些地主、大族有所勾连。”

“查清他们之间是否有利益输送,是否有见不得光的交易。”

“另外,他早年游历西方,是否曾犯下过什么事,留下过什么把柄?”

“全都要挖出来!”

“属下明白!”

苏暮雨应道。

“暗河会调集更多人手,渗透进与刘季往来密切的各个圈层,定不负公子所托。”

“嗯。”

扶苏挥了挥手。

“下去吧。”

苏暮雨悄无声息地退下。

扶苏独坐堂中,目光幽深。

刘季这条鱼,比他想象的还要滑溜。

看来,仅仅依靠暗中调查寻找致命把柄,并非易事,也需要时间。

那么,主动出击,施加压力,制造裂痕,或许是更有效的手段。

次日,主吏掾萧何依约前来,呈上了他精心拟定的关于整饬全县武备、补充各乡亭人手器械的详细章程。

扶苏仔细审阅,只见那竹简之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

不仅详细列出了各乡亭目前的人员缺额、兵甲损耗情况。

甚至还根据各地的地理位置、治安状况。

提出了颇为周详的补充建议和预算规划。

“萧主吏果然大才!”

扶苏放下竹简,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这份章程,可谓说是思虑周全,条分缕析。”

“可见萧主吏用心。”

“有萧主吏这般能臣干吏辅助,何愁沛县不治?”

萧何闻言,脸上露出谦逊的表情。

“县尊谬赞,此乃下吏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沛县武备废弛,治安堪忧,下吏亦是忧心忡忡,故不敢怠慢。”

“坐。”

扶苏指了指下首的坐席。

“本官初来沛县,对地方情形尚在熟悉之中。”

“萧主吏久在沛县,对县中吏治积弊、民生疾苦,想必有更深的体会。”

“不妨与本官坦诚一叙?”

萧何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试探来了。

他定了定神,依言坐下,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县尊垂询,下吏不敢隐瞒。”

“沛县地处偏远,民风虽悍,然土地贫瘠,兼之近年来徭役繁重,六国遗民之心尚未完全归附,故民生多艰。”

说道此处,他的神情有些犹豫,不过随后还是说道。

“至于吏治……亦有改进之处。”

“部分官吏因循守旧,不思进取;亦有少数害群之马,贪墨枉法,鱼肉乡里。”

“只是……秦法严苛,律令如山,许多事,我等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何的还是收敛了一些,毕竟扶苏是大秦的公子。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有些话点到为止,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扶苏没有言语,目光落在萧何身上。

“秦法虽严,然立法本意,在于禁奸除恶,安定天下。”

“若官吏奉公守法,勤政爱民,则严法亦能为民所用。”

“反之,若心存私念,尸位素餐,则严法更易成为苛政猛虎。萧主吏以为然否?”

萧何心中暗惊,扶苏这话。

看似说的是秉公之法,其实是在敲打他偏袒上书公文,偏袒刘季。

萧何闻言连忙起身,拱手道。

“县尊所言极是!律法之善恶,存乎于人心。”

“为政者当以民为本,谨慎用律,方能政通人和。”

“下吏驽钝,愿在县尊麾下,恪尽职守,为沛县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他再次表明了忠于职守的态度,却并未对秦法本身做出更深入的评判。

扶苏见状,也不再追问。

他知道,像萧何这样的人。

心思深沉,绝不会轻易的,去表露真实想法。

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萧主吏有此心,本官甚慰。”

“方才你所呈章程,本官原则上准了。”

“只是……县中府库亦不宽裕,此事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