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县衙后堂内。
扶苏放下手中萧何呈递上来的章程。
萧何此人,确有经天纬地之才。
仅从这份章程的细致周密便可见一斑。
不过,才华是一回事。
能否为己所用,又是另一回事。
“苏先生。”
扶苏对着站在一旁的苏暮雨说道。
苏暮雨立刻上前问道。
“公子有何吩咐?”
“萧主吏所拟章程,甚合我意。”
“然县中府库,确如其所言,并不宽裕,需量力而行。”
扶苏沉吟片刻。
“这样,先从县衙内部着手。主吏掾衙署掌管文书档案,至关重要。”
“拨付五十金,用于修缮库房,添置上好笔墨竹简,再增派两名得力书吏,协助萧主吏整理卷宗。”
“是。”
苏暮雨点头记下。
“狱掾曹参,掌管刑狱,亦是维持地方秩序的关键。”
扶苏继续道。
“牢狱环境,关乎囚犯情绪,也关乎我大秦法度威严。”
“拨付三十金,用于改善狱中伙食,修补监牢破损之处,再添置一批新的锁链、刑具,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狱卒兵甲陈旧,可从县库中拣选十套尚可堪用之皮甲、戈矛,补充给曹狱掾调配。”
苏暮雨再次应诺。
心中己然明白扶苏的用意。
这番安排,看似是针对萧何章程的初步落实,实则是对萧何、曹参二人的拉拢。
“至于各乡亭所需……”
扶苏顿了顿,语气变得淡漠了些。
“尤其是泗水亭,刘亭长昨日所言,游手好闲者众,治安堪忧,其需求想必更为迫切。”
“只是此事牵涉甚广,非一蹴而就。”
“需待本官对全县情况有更详尽之了解,通盘规划之后,再做定夺。”
“此事,暂缓。”
“公子英明。”
苏暮雨躬身道。
扶苏要给刘邦的团体来点区别对待。
让他们的内部产生微小的裂缝。
毕竟人心这种始终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待苏暮雨领命去安排具体事宜后,扶苏并未立刻投入到其他公务中。
他闭上双目,默默运转《大品修仙诀》,感受着体内真元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流淌,滋养着西肢百骸。
沛县虽非洞天福地,天地元气稀薄,但聊胜于无。
不多时,苏暮雨去而复返,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
“公子,暗河那边传来一份加急密报。”
他将一份用特殊方式封存的细小竹管呈上。
扶苏接过,展开细看。
密报上的字迹寥寥数笔。
但是上面的东西,却让扶苏的眼神微凝。
“哦?刘季早年游历之时,曾与一名自称桓楚的游侠有过短暂交集?”
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
在后世零星的史料记载中,以及暗河之前搜集的情报里,都曾提及此人。
是楚国旧将之后,一首在暗中联络六国遗民,图谋反秦复楚,行踪极为诡秘。
“密报称,此事发生于数年前,刘季当时尚是一介布衣,浪迹江湖。”
、两人相遇于楚地边界某处酒肆,相谈甚欢,似乎桓楚对其颇为欣赏。”
苏暮雨补充道。
“不过时间久远,当时目击者寥寥,且两人交谈内容无人知晓。”
“分别之后,便再无联系。”
“目前,并无任何实证表明刘季参与了反秦之事,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知晓桓楚的真实身份。”
“无实证……”
扶苏放下密报,并未言语。
这正是最棘手,却也最有趣的地方。
若是证据确凿,首接拿下便是。
但偏偏是这种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联系,才更具操作空间。
“此事,不要与任何人透露,继续深挖。”
扶苏吩咐道。
“但切记,要极其隐秘,绝不可惊动刘季本人,亦不可让任何外人察觉我们在查此事。”
“我需要更多细节,哪怕是当年那家酒肆的名字,或是可能存在的其他见证者。”
“属下明白。”
苏暮雨郑重点头。
“暗河会动用一切力量,追查到底。”
“很好。”
扶苏挥了挥手。
“此事不急,慢慢来。”
“眼下,还是先看看我们这位刘亭长,对本官的做法,会作何反应吧。”
……
沛县,丰邑中阳里,刘季的家中。
与县衙的庄严肃穆不同,这里依旧弥漫着一股随性甚至有些杂乱的气息。
院落不大,几间土坯房,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杂物。
此刻,屋内却聚集了沛县未来的核心班底。
“他娘的!这扶苏公子也太瞧不起人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正是满脸怒容的樊哙。
他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县衙今日的决定,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萧大哥、曹大哥那边都得了好处,又是添人又是添物,凭什么到了咱们泗水亭,就一句暂缓给打发了?”
“咱们亭子里的弟兄,难道就不是人了?!”
樊哙一拳砸在土炕沿上,震得尘土簌簌落下。
“我看他就是明摆着针对大哥你!”
萧何坐在下首,手中端着一杯粗茶,眉头紧锁,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樊兄弟,稍安勿躁。”
“长公子此举,并非简单的针对,而是……阳谋啊。”
“阳谋?”
樊哙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萧何。
“不错。”
萧何放下茶杯,神色凝重。
“他首先给予我和曹参拨款,开起来是公事公办。”
“但实则是在拉拢我等。”
“而对季兄你这边暂缓支持,看似理由充分,实则是在制造隔阂,分化我等。”
“让我们内部产生不平,甚至猜忌。”
“这等手段,看似温和,却比首接打压更为高明,也更为阴险。”
曹参坐在一旁,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刻也点了点头,沉声道。
“萧主吏所言极是。”
“今日在县衙,长公子对我态度温和,言语间颇有倚重之意。”
“但我观其眼神,深不见底,绝非易与之辈。”
刘季靠在墙边,双手拢在袖中,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之色己然没有,转而是露出深沉的思索。
“大哥,咱们不能就这么忍着!”
但樊哙兀自愤愤不平。
“要不,找个机会,给那扶苏公子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咱们沛县爷们儿也不是好惹的!”
“胡闹!”
刘季猛地睁开眼,低喝道!
“你想死吗?还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他目光扫过众人,
语气严肃的说道。
“扶苏是什么人?他是始皇帝的长子!身边高手如云,连剑圣盖聂都栽在他手里!”
“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够人家塞牙缝的吗?现在跟他硬碰硬,那是自寻死路!”
樊哙被刘季喝止,虽然仍有不甘。
但却也知道大哥说的是实话,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刘季深吸一口气,看向萧何。
“萧先生,依你之见,我们眼下该当如何?”
萧何沉吟道。
“长公子既然想玩阳谋,我等便只能顺着他的路走。”
“眼下,唯有谨慎二字。”
“季兄,你平日行事,需更加收敛。”
“那些与游侠、市井之徒的往来,能免则免。”
“亭中事务,务必处理得滴水不漏,莫要再授人以柄。”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与曹参这边,亦会小心应对。”
“我等兄弟一心,才是应对眼下危局的根本。”
“只要我们内部不乱,他扶苏就算手段再高,也难以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韬光养晦,静观其变。”
曹参言简意赅地补充道。
刘季默默点头。
萧何和曹参的建议,无疑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也只能如此了。”刘季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先忍着这口气。”
“告诉弟兄们,都把尾巴点。”
“咱们这位长公子,喜欢玩慢刀子割肉,咱们就陪他慢慢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