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鱼儿上钩了!

县东郊,新修的沟渠如同银色的缎带,蜿蜒在初秋的田野间。

经过数月的辛劳,这项由新任县尊扶苏力推的惠民工程终于接近尾声。

阳光明媚,洒在平整的渠岸和粼粼的水面上,本该是一派丰收在望、民心欢悦的景象。

然而,此刻聚集在一段刚刚完工的渠段旁的空气,却异常凝重。

雍齿来了。

他身着簇新的细麻衣袍,头戴象征乡绅身份的方巾,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家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得意。

作为扶苏公子亲自委任的乡议代表,负责参与此次沟渠工程的验收,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尤其是,他负责验收的这一段。

恰好位于泗水亭管辖范围的边缘,不少参与劳作的民夫,都曾受过刘季的恩惠,或是与樊哙等人有些牵扯。

雍齿背着手,踱着方步,目光挑剔地扫视着眼前的沟渠。

他时而弯腰看看砌石是否工整,时而用脚踢踢渠岸的泥土,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这石头缝隙也太大了些吧?偷工减料了吗?”

他指着一处砌坎,对着旁边战战兢兢的县衙小吏问道。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民夫都听见。

小吏连忙解释。

“雍代表,此处乃是预留的排水口,并非砌筑不牢……”

“哼,排水口?我看是耗子洞吧!”

雍齿嗤笑一声,根本不听解释。

“还有这渠岸,夯得够结实吗?”

“明年春汛一来,别一下子就垮了!到时候浪费了县尊大人的钱粮,谁来负责?”

他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不远处几个面色不太好看的民夫。

那几人正是平日里和樊哙走得较近的乡邻。

“听说啊,这工程里头,有些人手脚可不干净。”

雍齿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所有人听。

“仗着自己跟某些大人物沾亲带故,就敢糊弄差事,中饱私囊。怪不得县尊大人要严查!”

“还要收缴那些不该有的家伙事儿,免得有些人仗着手里有家伙,就敢胡作非为,甚至……勾结叛逆!”

勾结叛逆西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像针一样刺入在场许多人的耳朵。

人群中,一个身影猛地绷紧了。

正是樊哙。

他今天本是闲来无事,又听说雍齿要来验收这边,担心相熟的民夫受刁难,特意过来看看。

他本想强忍着,听从大哥刘季的告诫,绝不惹事。

但雍齿这番夹枪带棒、意有所指的话语,尤其是最后那句恶毒的影射,让他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

“雍齿!你他娘的在这里放什么屁!”

樊哙排开人群,大步走了出来,黝黑的脸膛因愤怒而涨得紫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雍齿看到樊哙,眼中闪过一丝预谋得逞的得意,但脸上却故作惊讶。

“哟,这不是樊屠户吗?怎么?杀猪的也懂水利工程了?还是说……你也是来替你家那位勾结叛逆的主子,监督工程的?”

“你……”

樊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雍齿。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大哥行得正坐得端!轮不到你这老狗来污蔑!”

“行得正坐得端?”

雍齿夸张地笑了起来,引得身后的家丁也跟着嗤笑。

“是啊,正得县尊大人要收他的家伙,端得外面都在传他跟楚国反贼不清不楚!”

“樊哙,我劝你啊,还是早点跟你那落魄主子划清界限,免得将来被砍头的时候,溅你一身血!”

“你找死!”

这句恶毒的诅咒,彻底点燃了樊哙心中积压己久的全部怒火和屈辱。

大哥受辱,兄弟离心,自己被边缘化,如今还要被这小人当众如此羞辱!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隐忍,什么后果,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让这个该死的老匹夫闭嘴!

在众目睽睽之下,樊哙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挥出,带着一股猛恶的风声,狠狠一拳砸在了雍齿的脸上!

“嘭!”一声闷响。

雍齿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瞬间扭曲变形,惨叫一声,口鼻窜血。

踉跄着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的几个家丁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惊慌地上前搀扶。

周围的民夫和小吏全都惊呆了,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雍齿的痛呼和樊哙粗重的喘息声。

樊哙站在那里,拳头上还沾着血迹,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凶狠。

像一头刚刚搏杀了对手的野兽。

但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但心中有种压抑释放后的快意。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一拳,正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扶苏精心布置的罗网机关之上。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沛县县衙。

苏暮雨站在扶苏面前,平静地汇报了东郊发生的一切。

扶苏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他轻轻说道,“鱼儿,终于咬钩了。”

他站起身,声音陡然变得威严而冷酷。

“传本官令!”

“屠户樊哙,目无法纪,白日行凶,于沟渠工程验收重地,公然聚众滋事,殴伤朝廷委任之乡议代表,此乃藐视官府,公然袭官!罪在不赦!”

“着县尉立刻点齐卫队,前往东郊,将凶犯樊哙缉拿归案!”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县衙内立刻响起一阵甲胄碰撞和脚步奔走的急促声响。

但扶苏并未就此停下。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将刘季彻底钉死的绝佳时机。

“苏先生。”

扶苏转向苏暮雨。

苏暮雨会意,立刻从一个早己备好的匣子中,取出那份记载着酒肆老板证词的密报。

扶苏接过密报,目光扫过堂下闻讯赶来、面色各异的县丞李茂等官吏,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掷地有声、

“樊哙行凶,看似冲动,实则其背后主使,用心更为险恶!”

“本官近日接到密报,有确凿证据表明!”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密报,

“泗水亭长刘季,早年游历期间,曾与楚国叛逆桓楚过从甚密!”

“桓楚当面蛊惑其共图反秦复楚大业,刘季知其逆贼身份,非但不报,反与其虚与委蛇,言语暧昧,留有日后相助之意!”

“如今,其心腹爪牙樊哙公然袭官,聚众滋事,可见其团伙早己心怀不轨,意图扰乱沛县,抗拒法度!”

“刘季身为亭长,失察属下,纵容行凶,己是重罪!更兼勾结叛逆,包藏祸心,意图颠覆!此等逆贼,国法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