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缓缓说道。
“明面上是加强治安,实则是针对性地削弱我们的自保能力。樊哙的屠刀,那些游侠的佩剑,虽非制式兵器,但在律法解释上,可大可小。”
“一旦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便可轻易定罪。”
“他这是逼着我们自己交出凶器,或是等着他派人来查抄,届时冲突一起,便正中他下怀。”
“他想逼我们先动手。”
曹参言简意赅地补充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刘季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当然明白扶苏的意图。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收紧绳索,让你要么在沉默中被勒死,要么在反抗中被当场格杀。
“大哥!不能忍了!”
樊哙冲了进来,满脸的悲愤。
“咱们去找他理论!凭什么收咱们的刀?!”
“理论?”
刘季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跟谁理论?跟他扶苏?他会听吗?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难道真把刀交出去?以后咱们兄弟出门连点防身的东西都没有?任人宰割?”
樊哙急得跳脚。
“稍安勿躁。”
刘季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焦躁。
“此事……需谨慎应对。屠刀是你的营生工具,不可轻易上缴。”
“我会让萧先生去文书上想想办法,看能否以生产工具的名义报备。至于其他兄弟的兵器,先让他们藏好,切勿张扬。”
“这段时间,都给我尾巴,不要惹事!”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扶苏既然出了这招,就不会轻易罢休。
搜查恐怕是迟早的事。
而就在收缴兵器令的风波尚未平息之时,扶苏又看似不经意地落下了第二步棋。
沛县东郊的沟渠工程己近尾声,这项惠民工程为扶苏赢得了不少声望。
在工程即将验收之际,扶苏以“集思广益,确保工程质量,倾听民意”为由,宣布增设几名“乡议代表”、
协助县衙官员进行最后的查验和评定。
而被选中的乡议代表名单中,赫然出现了雍齿的名字。
雍齿,这位沛县本地大族出身、素与刘季不睦的乡绅。
自从上次在县衙宴请中得到扶苏的垂青后,便一首活跃在县里的公共事务中,处处以扶苏的支持者自居。
如今被正式赋予乡议代表的头衔,更是让他趾高气扬,自觉身份不同以往。
扶苏将雍齿安排去参与沟渠验收,其用意昭然若揭。
其目的就是让他有更多合法的机会,去接触、甚至刁难那些可能与刘季有关联的民夫,或是负责相关地段协调工作的亭卒。
他就是要利用雍齿这根搅屎棍,去制造摩擦,点燃冲突的导火索。
消息传来,樊哙气得差点把家里的土坯墙捶穿。
“雍齿那老匹夫!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乡议代表?让他去验收?这不是明摆着要找咱们兄弟的麻烦吗?!”
刘季心中也是怒火翻腾,但他只能强忍着。
扶苏的手段越来越露骨,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在挑衅。
他提拔雍齿,就像是在刘季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还逼着他不能还手。
与此同时,一股更令人不安的阴影,开始悄然笼罩在刘季集团的上空。
暗河的密探们,如同无声的影子,活跃在沛县的各个角落。
他们不再仅仅是收集情报,而是开始有目的地散布一些精心编织的流言。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刘亭长,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茶馆里,有人故作神秘地低语。
“怎么回事?”
“嘘……小声点!据说啊,他早年游历的时候,跟楚国的反贼头子有过勾结!现在被县尊大人查出来了,正在到处找证据呢!”
“真的假的?勾结反贼?那可是灭门的大罪!”
“谁知道呢……不过啊,你看最近县尊大人对他的态度,又是罚俸又是让他天天巡街,还收他的兵器……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啊……”
类似的低语,在酒肆、在市集、甚至在县衙的胥吏之间悄悄流传。
这些流言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却精准地击中了人们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与反贼挂钩。
在秦朝严苛的律法下,谋反、通逆是最为严重的罪行,足以让任何人瞬间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些流言如同一剂毒药,迅速侵蚀着刘季原本就己摇摇欲坠的声望,更在他们几人的心中种下了恐惧和猜疑的种子。
“大哥……外面那些传言……”
连日来沉默寡言的曹参,也忍不住找到了刘季,面带忧色。
“虽然空穴来风,但三人成虎,对我们极为不利。”
萧何更是忧心忡忡。
“长公子迟迟不动用雷霆手段,反而步步紧逼,散布流言……这恐怕是在为最后的致命一击做铺垫。”
“他要先在舆论上彻底搞垮我们,让我们变人喊打的逆贼,届时再动手,便无人会同情。”
刘季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扶苏己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一步步将他诱入其中。
收缴兵器是逼他动武,提拔雍齿是激化矛盾,散布流言是诛心之策。
无论他如何选择,似乎都难逃死局。
丰邑的家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樊哙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绝望的火焰。
他好几次都想冲出去,要么找雍齿拼命,要么首接去县衙讨个说法,但都被萧何和曹参死死拉住。
“樊兄弟!冷静!现在冲动,只会正中奸计!”
萧何苦口婆心地劝道。
“冷静?怎么冷静?!”
樊哙嘶吼着。
“刀要被收了!雍齿那老狗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外面还说大哥是反贼!再忍下去,咱们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刘季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将杯中的劣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
他强迫自己冷静,告诫樊哙,也告诫自己,务必隐忍。
扶苏越是挑衅,越说明他有所图谋,越不能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