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递上一份密报。
扶苏接过，展开细看。
密报上写着，暗河密探经过数月锲而不舍的追查，终于在当年楚地边界的一处偏僻小镇，找到了一个关键的证人——当年那家酒肆的老板。
据那老板回忆，数年前，确实有一个身材高大、气质不凡、自称桓楚的游侠。
和一个操着沛县口音、面带痞气、自称刘季的汉子，在他店里同桌饮酒，相谈甚欢。
虽然具体谈话内容他记不清了，但他清楚地记得，两人分别时，桓楚曾拍着刘季的肩膀说。
“季兄豪气干云，非池中之物，日后若欲成大事，可来寻我，共图复楚大业！”
“共图复楚大业……”
扶苏轻轻念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老板还说，当时刘季虽然没有明确应承，但也并未拒绝，只是哈哈一笑，说若有那一日，定不忘桓兄今日之言。”
苏暮雨补充道。
“我们的人己经核实过老板的身份，并用特殊手段确保了他的记忆不会出错，也让他立下了详细的证词画押。”
“很好。”
扶苏放下密报，眼中精光闪烁。
这虽然不是刘季参与谋反的首接证据，毕竟当时他只是一介布衣，也并未明确答应。
但知晓逆贼身份、听闻复楚之言却并未举报。
甚至还留下了日后或可相助的暧昧之语，这在严苛的秦律之下，己经足够构成勾结叛逆，心怀不轨的重罪！
这就是悬在刘季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以落下，将他彻底斩杀！
“苏先生，将这份证词妥善保管，列为最高机密。”
扶苏吩咐道，“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易动用。”
“属下明白。”苏暮雨躬身道，“公子是想……”
“刘季此人，韧性十足，困兽犹斗，不可小觑。”
扶苏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首接杀了他，固然简单，但效果却未必最好。”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深邃。
“如今，他在沛县的根基己失大半，民心尽失，党羽离心。”
“正是将其彻底打落尘埃，以儆效尤，为我下一步计划铺路的最佳时机。”
“公子的意思是？”
苏暮雨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沛县，民风彪悍，楚风犹存，六国遗民之心未定。”
扶苏缓缓说道。
“仅仅依靠严法酷刑，难以长治久安。本官欲在此地，推行新儒学，以儒家纲常辅以法家手段，重塑民心，稳固统治根基。”
“而要推行新政，就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震慑所有人，让百姓明白顺逆之分的契机。”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暮雨。
“刘季，就是这个契机。他曾经的声望，他如今的落魄，他与叛逆的牵连……这一切，都可以成为本官手中的利器。”
“本官要让沛县所有人都看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即便是曾经的地头蛇，一旦触犯法度，心怀异志，也只有死路一条！”
苏暮雨看着此刻的扶苏心头一凛，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身上一股君王之气油然而生。
“那桓楚这条线……”
“继续查。”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或许，还能顺藤摸瓜，钓出更大的鱼来。不过，眼下重心，还是在沛县。”
“通知暗河，密切关注刘季及其党羽动向，尤其是樊哙，此人冲动易怒，或可利用。”
“另外，开始准备吧。”
扶苏的声音变得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是时候，让沛县这潭彻底沸腾的暗流，掀起真正的惊涛骇浪了。”
本官的棋局，该落下最关键的一子了。”
……
沛县的天空，并未因几道惠民政令的颁布而彻底晴朗。
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日子似乎有了些许盼头，减免的丁税、有偿的劳役、公平的市场。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对新任县尊扶苏的赞誉日渐高涨。
不过这只是水面平静下的湍急涌动的表面罢了。
县衙后堂内，扶苏批阅着文书，神色平静。
“时机差不多了。”
扶苏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
“得给他们一些更明确的关心才行。”
很快，一道新的政令以沛县县令扶苏的名义，张贴在了县衙门口及各处要处。
这道政令的措辞冠冕堂皇。
“为加强县内治安，防范宵小作乱，保障良民安宁”
“要求各乡、亭即刻对辖区内进行清查，凡民间私藏弓弩、刀剑等具有杀伤力之兵器者。”
“需主动上缴至亭部登记封存，违者一经查获，将以私藏禁兵论处，从重惩治。”
而告示一出，普通百姓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农家所用多是锄头、镰刀等农具。
猎户的弓箭本就有规制，寻常人家鲜有私藏刀剑。
但这道命令，却像一根精准的毒刺，狠狠扎向了以刘季为核心的那个圈子。
消息传到丰邑中阳里，正在院中劈柴的樊哙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那张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他娘的！收缴兵器？！”
樊哙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怒吼道。
“老子是屠户！那几把杀猪宰牛的刀就是老子的吃饭家伙！难道也要上缴不成？”
“还有那些跟着大哥混饭吃的游侠兄弟，哪个身上没把防身的短刃？这扶苏小子摆明了就是冲着咱们来的！这是要卸了咱们的爪牙！”
樊哙本就因大哥刘季受辱、自己被边缘化而憋了一肚子火，这道命令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觉得这不仅仅是收缴几把刀的问题，更是对他身份和尊严的践踏，是对他们整个群体的公然挑衅。
刘季家中，气氛再次凝重。
萧何眉头紧锁，曹参面色沉郁。
他们都看出了这道命令背后的险恶用心。
“长公子此举，用意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