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兴冲冲上了荣国府的门,先去贾母处拜见,陪着说了几句闲话后,就到王夫人房里坐坐。
她却不知道,王夫人自打被关了一年又三个月的禁闭之后,想法己经有了变化——佛堂里阴冷潮湿,日子不好过,却也让王夫人有了大把的闲暇仔细思考。她发现,如今贾政一味只管做官,从不去赵姨娘房中,看起来对自己不好,但对赵姨娘又何尝好过?
再看宝玉,也比以前似乎出息了许多,别的不说,起码日日都能安分去读书了。
她也重新审视了府中的人际关系。虽说林家那个黛玉得了老太太的偏疼,如今又嫁给了皇子,可怎么说那也是宝玉的表妹,将来若是能扶持一把,宝玉的前途那肯定不会太差。
元春也嫁得不错,是满族大姓之家,她还是宝玉的亲姐姐呢,到时候帮扶一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是以王夫人觉得,往日真的是自己眼光太差了,怎么说也不能再选宝钗了。宝丫头人不错,温婉贤淑,可谁叫她有那么一个不靠谱的哥哥呢?薛蟠那个不成器的,日后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拖累宝玉。
所以,当曹氏笑盈盈地提起这事儿,王夫人便“哦”了一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事儿呀,嫂子你是不知道,可没有这么回事儿。说到底,当初是宝玉有块玉,也不知怎么听说宝丫头有块金锁,我们府上竟然传出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觉得不太妥当的。”
一听这话,曹氏心中咯噔一下,立马就知道王夫人这是变了心了——她现在看不上宝丫头了。
但是曹氏还是不死心,想着能促成这门亲事,毕竟连王子腾都说,现在贾政做官很有些水平,说不定将来还能更进一步,侍郎再进一步,那可就是尚书了。
所以曹氏觉得,能亲上加亲,把宝钗嫁进荣国府,对王家来说也是极好的。
于是,她当即笑道:“妹妹,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说句心里话,如今你也不管家了,探丫头到底是赵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也不可能跟你一条心。倒不如让宝丫头进门,她知根知底,又能帮你打理家务,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同时,曹氏还准备了好些话来说服王夫人:“你哥哥一首都夸宝丫头有见识,比男子还强呢。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宝丫头,她懂事、体贴、大方、会处事,样样都好。要是外头挑一个儿媳妇,能有她这么听话,这么省心的吗?说不定还会闹出些矛盾呢。”
但曹氏却忽略了一点:王熙凤现在,压根儿不像以前那么讨好王夫人了。人家现在才是正经的管家人,在王夫人看来,王熙凤这个侄女儿,比李纨这个儿媳妇还狠。自己关佛堂的时候,李纨起码还知道来请安问好,王熙凤可一次都没来过,压根儿不记得她这个亲姑姑了。
所以,现在听到曹氏的话,王夫人顿时拉下脸,叹了口气:“嫂子快别说这话了。凤丫头,那可是咱们王家出来的姑娘,结果如何呢?现在凤丫头的眼睛里,除了老太太,就是林丫头,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都说雀儿捡着高枝飞,可好歹我也是她姑妈呀,她对别人还能有点真心,对我,就全都是算计。”
听见提起凤丫头,曹氏倒是愣了一下。以前王夫人管家的时候,王熙凤对王夫人一首很好,现在嘛,只怕还真如王夫人说的那样,侄女儿有了权势,也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言听计从的乖侄女了。
但曹氏还是不死心,继续游说:“宝丫头与凤丫头可不同,最是知书达理的,凤丫头不大识字的,所以宝丫头来了,说不定还能帮到二房,将整个荣国府的管家权都拿来呢,到时候她肯定会听你的话。”
王夫人略微有一点点的犹豫,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宝玉既然有这样大的造化,将来定然是要走仕途的。既然如此,还是该娶书香人家的姑娘,最好是父兄都做官,能给他助力,而非拖累。
因此王夫人摇了摇头:“嫂子,真不是我拂你的面子,一来,宝钗比宝玉还是大了好些,二来,宝丫头那个哥哥,实在是个管不住的性子,成日里惹是生非,我可不想将来宝玉有个这样的舅兄。他不说能帮宝玉一把,说不得还能让宝玉跟着倒霉呢。”
见王夫人油盐不进,铁了心不要宝钗进门,曹氏也没了法子,也没耐心再跟王夫人耗着,借口有事起身就告辞。
没成想出来竟碰上了王熙凤。
往日里曹氏一首觉得,王熙凤听话又讨喜,时不时的回来跟自己说说话,但经过方才王夫人一提醒,曹氏也发现,王熙凤可是很久都没有回王家了。
上一次,还是她来说,让薛家搬到王家住呢。
王熙凤倒是笑着上来给婶娘请安,曹氏却脸色不好的看着王熙凤:“如今真是当了管家人了,这行事跟以前,是大不相同了。”
王熙凤见曹氏是从王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心想,一定是王夫人在曹氏跟前说了什么。不过嘛,现在王熙凤可是想明白了,自己都嫁到贾府了,哪有什么事儿都听王家的道理,再说了,你们只是叔叔婶娘,又不是我爹娘。
因此,王熙凤压根儿没把曹氏的脸色放在心上,还继续笑呵呵道:“婶娘真会开玩笑,您来找二太太可有事儿?有什么侄女儿能帮上忙的吗?”
一看王熙凤这样子,曹氏更觉得心里堵得慌,但这是在荣国府,可不是王家,由不得她随便发作,只得气冲冲回去了。
王熙凤看着曹氏的背影,转头就和平儿说了一句:“哼,现在倒是想起我是侄女儿了,往常也不见得真疼我,要是疼我,怎么帮贾雨村一个外人就能行,你琏二爷就没个实缺差事?”
平儿深谙疏离不间亲的道理,低头没吭声。
但王熙凤都没料到,贾琏居然很快,就有了个差事,这事儿呀,还是跟林妹妹有些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