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念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把采买的物资跟秦林交接了,就急急往竹里馆赶去。本来乾朝就不那么强调男女大防。以往她总拿这个作借口,推掉许多应酬。
安福一眼就看到韦一念,忙向里禀报。
韦一念见裴朗,脸上、手上都起了红疹子,衣服遮蔽处估计更多。按下自己心中的急事,问道:“那日便见你总挠,我还以为你只是被蚊虫咬了,很快就好。现在起了这么多红疹子,找大夫瞧过了吗?”
裴朗本不是在乎自己的容貌之人,此时却颇为狼狈,拢了拢衣袖。
“你最近吃了什么不一样的吗?还是调整了熏香,或是房中加了什么新的陈设?”
裴朗心中知道起疹的缘由,"可能是前几日新用了赤土国的龙脑香,现在己经停了",便欲揭过这个话题。
"那很有可能。龙脑香香气馥郁,有些人用了是会出现流涕咳嗽、皮肤痒、起红斑等症状",她很自然地拉过裴朗的手腕,开始诊脉。裴朗有些呆住,身体接触幻想过,但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见裴朗没反应,韦一念还以为是不相信她的医术,“我可是在我师父身后看了两年的诊,又独立出诊一年。我师傅夸过天资聪颖的徒弟你还信不过吗?”
韦一念也不等他反应,“你寸脉多浮数,略带弦象,确实是风热之邪侵袭肺卫之征。既然己经停用龙脑香了,但怎么风邪还有窜扰之象?”又拿起裴朗右手腕:“右手关脉略显濡数,脾胃受邪热所扰,最近是不是胃口也不好?”安福忙点点头。主仆二人其实对这个病症的始作俑者,心知肚明,但主子都没说,安福也不敢言语半句。
韦一念要来笔墨,写下方子:“金银花 15 克、连翘 12 克、薄荷 6 克、牛蒡子 9 克、荆芥穗 6 克、淡豆豉 6 克、桔梗 9 克、芦根 15 克、蝉蜕 6 克。”
将方子递给安福,又仔细叮嘱:“去医馆抓了药,以水二升,先熬煮其他药材,煎取一升时,再下薄荷,煎取到七合,就是留有七分药汤时,去渣留液,分成两份,早晚服用。”
安福接过方子却迟迟没动,看了眼公子。裴朗深深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现下也无其他要紧的事,你多抓几副再回来。”“对了,韦娘子手书的药方,记得也要带回来,下次可能还会用到。”
安福只好走开,边走边腹诽,“多不爱吃药的人,现在倒讨着要了,还要每天两副。把那猫首接撵走不就好了!非受这罪。我除了伺候人,还得伺候猫。”
裴朗听着韦一念还在说话:“服药期间,宜清淡饮食,避风寒。”说了什么,裴朗也没听得太清楚,只看见韦一念淡红的嘴唇上下翕动。
韦一念叫了两声裴郎君,裴朗终于回过神来。
“有一事想请郎君帮忙,之前你曾到大理寺探视过我。不知道……”韦一念欲言又止:“能不能帮我去趟大理寺?”
“行刑前本就允许家属探视。”
“我不想在最后一天去刑场前才能见到他们。”
“好,我来安排。”
韦一念坦诚:“您知道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
“你不怕牵连裴府吗?”
“于公,韦家从来都对得起皇上所赐爵位,保了边境长久平安。我绝不相信长平侯会通敌叛国。于私,你表兄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我如今不过门下省从七品官员,也未接管家族事务,许多事有心无力,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韦一念回想起韦家遭难以来,多少人退避三舍。就是崔家,舅父也不敢做太多,毕竟皇上忌惮崔家,稍有不慎,就落人口实,被连根拔除。父亲在朝中的旧友,薛伯伯自从建议彻查被皇上当场痛斥外,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了,还禁了薛卉安的足,不让她牵扯其中。反倒是裴朗,明明裴府选择了明哲保身,虽然看在崔家面上周旋将自己纳入裴府,但内史令大人不曾就长平侯一案有过任何争取,旨意政令倒是下得极快,没有片刻拖延。但裴朗之前所做点点滴滴,即便知道裴府立场,也没有半分瞻前顾后的权衡利弊,方显出他的真心实意。
韦一念右手在上,左手在下,放于腹前,屈膝下蹲,恭恭敬敬对裴朗行了万福礼。
裴朗连忙伸出手,虚扶起她,“除了此事,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韦一念回以微笑,“没有了,谢谢郎君,你知道得越少,对裴府越好。”
“你若信得过我,便如对崔璟一般,可以叫我一声裴大哥,不必如此客套。”
韦一念想着裴朗对她的好,坦坦荡荡唤了声“裴大哥”,没有一点忸怩,然后开始撸猫。裴朗笑了,看向外面的天,秋冬虽萧瑟,但风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