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村口老槐树下的露水还凝着白霜,空气中泛着湿冷的草木气息。
马蹄声突然破了山坳的静,由远及近,踏碎了清晨最后一丝安宁。
苏瑶瑶正蹲在灶前添柴,火星子“噼啪”炸响,跳跃的火光映得她眉眼忽明忽暗。
她心里微微一动:这马蹄声不像是普通的送信差役,更像是……刻意而来。
她没抬头,却己开始思索来者身份和目的。
暖玉在颈间突然一凉——这是福气感应预警的前兆,像是一滴冰水滑过皮肤,让她心头一紧。
她的手停在柴禾上,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收紧。
她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瑶瑶!”院外苏大壮的粗嗓门带着惊,“官差!穿飞鱼服的官差!”
她掀开门帘的手顿了顿,指尖感受到布料粗糙的纹理,正瞧见三匹黑马踏碎晨雾而来。
马蹄踩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如银屑。
当先那人腰悬金纹令牌,阳光斜照在牌面“奉诏”二字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金属反射出的光芒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冰冷而锋利。
苏大壮攥着猎刀挡在她身前,刀把上还沾着今早剖山鸡的血,血腥味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鼻而来;苏二郎从堂屋冲出来,青布衫下摆都没系,单手虚护在她肩后,呼吸急促,带着一丝颤抖;林阿婆扶着门框,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的针线笸箩“当啷”掉在地上,木头与石板碰撞的回音仿佛敲在人心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旨人甩动明黄绸布,声音震得檐角铜铃乱响,“苏氏女瑶瑶,速赴京城述职。钦此。”
苏大壮的猎刀“哐当”落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
林阿婆踉跄两步扶住门框,老花镜“啪”地摔成两半,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苏二郎的手指掐进她衣袖,力道大得发疼,布料被捏皱的触感清晰可辨。
但苏瑶瑶没动,她盯着宣旨人腰间的鱼纹——飞鱼服是锦衣卫制式,可这人袖口却绣着兵部云纹。
那图案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活物。
她的心跳平稳下来,反而冷静分析起来这些人不是宫里来的,是地方临时抽调的武职官员。
真正的锦衣卫不会这么张扬,也不会穿着兵部标志。
他们故意穿飞鱼服,是为了吓人,也是为了试探我。
“接旨。”宣旨人将圣旨卷成筒,递到她面前时,她瞥见对方拇指内侧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柄的痕迹。
指甲边缘还有些许结痂,像是不久前受过伤。
她心中己有判断这不是常驻宫中的太监,而是军伍出身的低级武官。
他们被派来传旨,说明朝廷内部有人想试探我的底细。
“谢主隆恩。”她垂眸接旨,指尖掠过圣旨边缘的暗纹,是熟悉的龙鳞样——和暖玉上的金纹如出一辙。
纸张微涩的质感提醒她这不是幻觉。
宣旨人翻身上马时,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她鞋尖,温热的泥浆顺着鞋面缓缓流淌。
她望着三骑背影消失在山道拐弯处,尘土还未落下,空气中残留着马匹喷出的热气与皮革的味道。
突然转身抓住苏大壮的手腕:“哥,去把陈三叔请来。”
祠堂的油灯熬得滋滋响,灯芯结了老大个灯花。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晃动的人影,如同幽灵般游移不定。
苏瑶瑶把圣旨摊在供桌上,烛火映得“述职”二字像团烧红的炭,炙热而刺目。
陈三叔搓着满是铁屑的手,喉咙里发出闷响:“这词儿……官场上可没这么用的。”
“‘述职’是考绩用语。”苏二郎捏着茶盏,指节发白,杯壁上的花纹己被他无意识得模糊不清,“可咱们苏家三代务农,哪来的职?”
“有人想探底。”苏瑶瑶用银簪挑起灯芯,火星子“噗”地窜起三寸高,照亮她眼中的一抹冷意,“他们知道我身上有龙气,想看看我是棋子还是对手。”她扫过众人紧绷的脸,“我去京城。”
她内心坚定躲不过去的,越躲越被动。
我要主动出击,查清自己的身世,也要看看背后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不行!”苏大壮拍桌站起,供桌上的香灰簌簌往下掉,呛人的灰烟弥漫开来,“上个月山贼劫道,这个月圣旨催命,你才十二岁——”
“哥。”她伸手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茧传过去,带着坚定与安抚,“我要是缩着,他们只会更狠。”她转向苏二郎,“二哥按原计划去应考,京城人多眼杂,正好查咱们的身世。”
陈三叔突然咳嗽两声:“那……玉佩呢?”
“小白带着藏在后山树洞。”她摸了摸颈间空落落的位置,皮肤仍残留着暖玉离开后的微凉,“但他们要的不止是玉。”她指腹划过圣旨上的龙鳞纹,“是我。”
夜更深时,苏瑶瑶蜷在炕头。
窗外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啼叫,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暖玉虽然不在了,但原位置留有纹路,像纹身。突然纹路烫得灼人,她掀开衣领,金纹正顺着锁骨往心口爬,像条活过来的小龙。
那热度仿佛要穿透肌肤,首抵心脏。
“那不是梦。”小白从窗台上跳下来,尾巴扫过她脚背,带着轻微的麻痒,“是你娘的记忆。她当年被追得狠了,就是这样抱着你躲进地道,龙气烧得她心口血肉模糊……”
她屏住呼吸,眼前又浮现那扇朱漆门。
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线,伴随着婴儿啼哭和女人的声音在喊:“...,带着孩子走!守好龙气——”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为什么娘会被人追杀?
她留下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我必须去京城,只有找到真相,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我娘到底是谁?”她攥紧暖玉,烫得眼眶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小白没回答,反而用脑袋蹭她手心,柔软的毛发拂过指尖,带来一丝温暖,“明天启程,记得穿林阿婆给的夹袄。”
天刚蒙蒙亮,林阿婆就揣着个蓝布包来了。
她一路小跑,脚步凌乱,喘息声沉重。
她的手还在抖,解开层层包裹时,露出半幅暗纹锦缎。
布料己经泛旧,但仍能看出精致的织工与华丽的光泽。
苏瑶瑶凑近一看,锦缎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龙尾处还补着一块素色布——是她上个月见林阿婆熬夜缝的。
“这是你娘当年穿的衣裳。”林阿婆摸着那处补丁,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锦缎上,了布料,“她逃回来时,后心被箭射穿了个洞,我用你百日时的襁褓布补的……”她抬起发红的眼睛,“里面缝着苏家祠堂的地契,还有你外祖父的血书。”
苏瑶瑶把锦缎贴身缝在夹袄里,针脚歪歪扭扭的,但她能感受到每一针都带着决心与力量。
【她咬牙默念】这一针一线,都是亲人留给我的勇气。
我会带着这些去京城,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林阿婆突然抓住她手腕:“当年你娘说,龙气认主不认姓。要是……要是你在京城遇见姓赵的……”
“阿婆。”她反握住那双手,掌心相贴,传递着温度与承诺,“我会回来接您的。”
村口挤了好些人。
王婶子举着菜篮子假装择菜,眼睛却往马车上瞟,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指却不断翻动空菜叶。
张猎户的二儿子蹲在墙根,怀里鼓鼓囊囊的——苏瑶瑶福气感应突然涌上来,像有团热流从心口窜到指尖。
“哥,你衣裳要掉了!”她拽了拽苏大壮的衣袖,布料摩擦的触感清晰。
苏大壮愣了愣,突然“哎呀”一声去扶腰带,转身时胳膊肘正好撞在张猎户儿子身上。
那小子“哎哟”踉跄两步,怀里掉出个青瓷瓶,“啪”地摔在青石板上,一股子苦杏仁味炸开,浓烈而刺鼻。
“毒药!”人群炸了窝。
张猎户儿子脸色煞白,转身就跑,被苏大壮一把拎住后领,像拎只小鸡崽子。
“王家给的钱?”苏瑶瑶蹲下来,盯着他发抖的膝盖,“让你在我水囊里下毒?”
那小子“噗通”跪下,脑门磕得青肿:“王媒婆说……说您抢了她家闺女的好姻缘……”
苏瑶瑶没再理他,翻身上了马车。
车轮刚碾过村口的老石桥,小白突然从车顶窜下来,爪子按在她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前面塌方。”
她撩开帘子,果然见山道被碎石堵得严严实实,新翻的土还沾着露水——分明是人为刨松的山壁,泥土中还夹杂着新鲜的树叶残渣。
“驾!”车夫刚要调头,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震动从地面传来,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小白竖起耳朵,尾巴炸成毛球:“从后山绕过来的,至少二十人。”
苏瑶瑶按住心口的锦缎,暖玉在夹袄下烫得发烫,几乎要灼穿衣物。
【她眼神一冷,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终于来了吗?我等着你们。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黑影,突然笑了。
“来得正好。”她轻声说,声音低柔却坚定,“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急着见我。”
马蹄声里,为首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鲨鱼皮鞘的刀,刀镡是狰狞的兽面纹,金属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
“停下。”他抬手,马队在十步外刹住,扬起的尘土里,他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狰狞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