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晨露,苏瑶瑶裹着粗布小褂,脚步轻快地蹦到废铁堆前,鼻尖冻得通红,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机灵劲儿。
她蹲下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面前那块生锈的半块犁铧,指尖轻轻抚过凹痕,福气感应在掌心泛起温热——这是块好料,能敲出合用的犁头。
“瑶瑶,我把柱子和狗剩带来了!”苏大壮扛着木杠,迈着大步从巷口转过来,身后两个半大孩子还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苏瑶瑶“噌”地一下跳起来,兴奋地从怀里摸出油纸包,高高扬起手臂说:“一人俩糖饼,吃了有力气干活。”
糖香在晨雾里散开,柱子舔了舔嘴角,歪着头好奇地问:“瑶瑶姐,咱搬这些破铜烂铁干啥?”
“等做成新家伙什,你们家耕地能省一半力气。”苏瑶瑶眨眨眼,双手叉腰,自信满满地说,“先搬去陈三叔铺子里,有缺口的放左边,完整的放右边。”
当废铁在铁匠铺后院堆成小山时,陈三叔正蹲在风箱前,弓着背专注地敲着火炭。
未言丫头蹲在他脚边,小拳头有节奏地捶着铁砧——咚、咚咚、咚,这是在说“瑶瑶姐来了”。
陈三叔抬头,见苏瑶瑶抱着个粗陶碗,迈着小碎步过来,碗里浮着两个荷包蛋,便说道:“三叔,趁热吃。昨儿听您咳嗽,我让我娘煮了枇杷膏,晚些给您送。”
老铁匠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接过碗时,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
他是村里的老铁匠,祖上和苏家祖上有联系,之前他被迫替村里李有财造劣质农具,幸亏有苏瑶瑶解围,事情才得以解决。
“丫头,你说的那福纹犁头,我昨儿画了三版图样。”他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指着图样说,“这是按你说的,把犁刃弧度改小,再在柄上刻个云纹——”
“不是云纹。”苏瑶瑶指着自己眉心,眼睛瞪得大大的,认真地说,“要像这样,中间圆,两边翘,像朵小福花。”她沾着口水在图样上画了个圈,“三叔您看,咱们村的地硬,犁头得入土深,可弧度大了费力气。我前世……咳,我琢磨着,把刃口磨成弧形,翻土时能顺着垄沟走,省劲。”
未言突然拽她衣角,踮起脚尖,高高举起半块断镰刀。
苏瑶瑶接过来,眼睛一亮,兴奋地跳了一下,说道:“好!二丫头这主意妙,齿痕能卡住土块,翻地更稳当!”
小哑巴笑得眉眼弯成月牙,抓起铁钳,快速地往炭炉里添煤,动作干净利落。
风箱“呼嗒呼嗒”响起来,火星子溅得老高,苏大壮搬来的废铁开始在炉里泛红。
陈三叔抡起大锤,双臂用力,大锤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二丫头举着小锤在旁打节奏,眼神专注;苏瑶瑶蹲在铁砧边,身体微微前倾,每敲一下就用木尺量尺寸,神情认真。
日头爬到头顶时,第一块福纹犁头出炉了。
苏瑶瑶用粗布擦去铁屑,眼中满是喜悦,犁头表面泛着乌青的光,柄上的福花纹路仿佛活了一般,在阳光下泛着淡金。
“哥,去王大伯家借头牛。”她把犁头往肩上一扛,雄赳赳地说,“咱们下地试试!”
村东头的麦田里,王大伯正弯着腰,扶着老犁头吭哧吭哧地翻地。
苏瑶瑶把福纹犁头往牛轭上一扣,伸手轻轻拍了拍牛背,笑着说:“黑炭,走两步。”
黑炭甩了甩尾巴,慢悠悠往前挪。
犁头扎进土里的瞬间,王大伯首起腰,瞪圆了眼——那板结的土块竟像被梳子梳过似的,整整齐齐翻起深褐色的垄,连草根都被卷得干干净净。
“得嘞!”苏瑶瑶松开手,双手叉腰,自信地说,“王大伯您看,原先得使三成力扶犁,现在只用搭把手就行。”
“神了!”王大伯抹了把汗,咧开嘴笑,伸出大拇指,“我这老骨头,往年翻五亩地得歇三回,用这犁头……”他掰着手指头算,“能多翻两亩!”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半村人就围了过来。
张婶子摸着犁头柄上的福花,眼中满是好奇,手指轻轻着,问道:“这纹路怪好看的,是刻上去的?”
“这叫福纹。”苏瑶瑶歪头笑,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说,“能聚福气呢。三叔打的铁,未言敲的花,咱们村自己的家伙什,用着踏实。”
人群里挤进来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是赵家大婶。
她往常最瞧不上“瞎折腾”,上个月还把女儿藏的《女诫》撕了,此刻双手叉腰,盯着犁头,手指在福花纹路上摸了又摸,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问道:“这犁头……得多少钱?”
“赵婶子要的话,算您成本价。”苏瑶瑶早瞄见她脚边的竹篮——里面放着新摘的青杏,是给闺女带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您家二妮不是在陈先生那识字么?等秋收多打两石粮,卖了钱能给她买笔墨纸砚。”
赵家大婶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绞着衣角。
她偷摸让二妮识字的事,原以为没人知道,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连这都清楚。
“那……那我要一套犁头、一把锄头。”她咬咬牙,眼神坚定了些,“再给我留把镰刀,二妮说割麦时手不疼。”
围观的人哄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报着要打的农具。
苏大壮笑得合不拢嘴,一屁股蹲在地上,拿起笔快速地记清单;陈三叔捋着胡子,得意地敲着铁砧;火星子溅未言的花布围兜上,像落了片星星。
然而,这热闹只持续了三天。
“听说没?刘掌柜说这福纹农具是破铜烂铁打的,用仨月准散架!”
“我家老周去县里卖柴,看见刘掌柜的伙计在说,苏家女不安分,偷学了县里的手艺……”
村头老槐树下,几个妇人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往西周张望。
苏瑶瑶提着竹篮经过,听见“偷学”“不安分”几个字,眉头紧皱,指甲掐进掌心。
她的福气感应在袖口里发烫,不是暖,而是刺得慌——这是凶兆。
“瑶瑶姐!”柱子从巷口跑过来,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气喘吁吁地说:“我娘不让我爹买犁头了,说刘掌柜的伙计给了她块铁,说那才是好货……”
苏瑶瑶攥紧了篮绳,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知道刘掌柜的算盘:因为县里的农具贵得离谱,普通农户买套犁头得攒半年钱,而福纹农具便宜一半,自然断了他的财路。
可谣言像污水,泼出去就难收。
她蹲在铁匠铺后院,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堆成小山的新农具发怔。
未言轻轻拽她袖子,递来个烤红薯——是陈三叔早上烤的,还热乎着。
苏瑶瑶咬了口,甜丝丝的,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跳起来说:“三叔,咱们把农具拿到晒谷场,当场试验!”
“咋试?”陈三叔擦着铁锤,疑惑地看着她。
“找十个用旧农具的,十个用福纹农具的,比翻地速度。”苏瑶瑶眼睛发亮,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再让王大伯他们说真话!”
晒谷场的比试轰动了全村。
苏瑶瑶站在高石墩上,双手叉腰,声音脆生生地说:“咱们不玩虚的,谁的农具好用,谁的地翻得快,一目了然!”
日头偏西时,结果出来了——使用福纹农具的农户,平均快了小半个时辰,犁过的地还更平整。
王大伯拍着胸脯,挺首了腰板,大声说:“我这把老骨头作证,这犁头使着就是得劲!”
虽然谣言稍微弱了些,但苏瑶瑶知道问题没彻底解决。
她蹲在门槛上啃凉馍,福气感应突然在左手心发烫——这次不是凶兆,而是混着铁锈味的热,像有什么大事要来了。
“瑶瑶丫头!”王婶颠着小脚跑过来,双手挥舞着,着急地说:“县、县衙派人来啦!说是考察农业,带着刀枪呢!”
苏瑶瑶手一抖,馍掉在地上。
她望着村外扬起的尘土,隐约看见青灰色的官服,为首那人腰间挂着铁牌——是郭捕头。
风卷着麦香吹过来,她摸了摸发烫的掌心,福纹在袖口里若隐若现。
这一回,是福是祸,总要见个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