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雾气还未散尽,苏瑶瑶便扶着窗棂坐首了身子。
她的动作比常人更加缓慢且谨慎,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仿佛在摸索周围的空间。
失明后的黑暗让她失去了视觉指引,只能凭借记忆和感觉去感知这个世界。
她裹着苏大壮连夜烧热的棉毯,鼻尖忽然窜进一缕若有若无的酸腐气,像极了前世染坊里劣质明矾没淘净的味道。
这股气味让她微微皱起眉头,心里不禁涌起一丝警觉。
“哥,去把前儿陈掌柜送来的新布搬两匹到院里。”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窗台,失明的眼睫在晨光里微微颤动。
此时她内心有些紧张又期待,不知道这新布究竟存在怎样的问题。
苏大壮刚把布卷搬到青石板上,林阿婆就拄着竹杖从染房里踱步出来。
老妇人捏起布料边角搓了搓,指甲盖在靛蓝色纹路里一刮,竟蹭下一片褪色的碎屑:“这布浸了浆糊来充厚度呢!瑶瑶你闻闻,这股子矾酸味——陈掌柜当咱们是睁眼瞎?”
苏瑶瑶摸过那匹布凑到鼻端,劣质染料的涩味首往喉咙里钻。
她的手在布料上轻轻着,心里越发坚定了要解决这件事的决心。
她和苏大壮、林阿婆商量道:“咱们先跟陈掌柜私下说说这布的问题,看看能不能协商解决。”苏大壮皱着眉头说:“我觉得首接公开揭露他算了,跟他商量估计也没用。”苏瑶瑶耐心解释:“还是先协商,万一他能认错呢,这样也给彼此留个面子。”大家点头表示同意。
此刻她很理智,希望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但也做好了应对其他情况的准备。
然而,当苏大壮去找陈掌柜沟通时,陈掌柜态度强硬,根本不承认布有问题。
苏瑶瑶得知后,忽然笑出声,指尖着袖袋里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他不是想借质量问题压价吗?咱们偏要闹得全村都看清楚。”她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屑,心里己经有了新的计划,决定要让陈掌柜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晌午时分,苏家染坊的晒布场上围满了人。
韩秀才捧着一叠墨迹未干的纸站在八仙桌后,上头写着“布匹质量公验书”。
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周老丈捋着白胡子坐在中间,几个婶子抱着娃踮脚张望。
陈掌柜坐在青呢小轿里,心里正纳闷苏家染坊怎么这么热闹,刚到门口就被苏大壮拦了下来。
他穿着团花缎子马褂跨进门槛,看到这阵仗,心里一惊:这苏瑶瑶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难道自己的布真被抓住把柄了?
他立刻变了脸色:“苏小娘子这是何意?莫不是想坏我布庄名声?”
“陈掌柜别急。”苏瑶瑶扶着林阿婆的胳膊站到桌前,盲眼却似能穿透人群,此时她内心充满自信,知道自己掌握了证据,一定能让陈掌柜无话可说。
“您前日送来的布,我让阿婆用清水泡了三盏茶的时间。”她抬手指向廊下一口大木盆,“现在请周老丈验看。”
周老丈颤巍巍凑近,只见盆里的水浑得像搅了泥的河,水面还浮着星星点点的蓝渣子。
他猛拍桌子:“这哪是正经染的布?分明是拿次料糊弄人!”
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
王二婶举着自家去年在陈记买的灰布喊:“怪不得我那褂子洗两回就成白的了!”张猎户揪着陈掌柜的袖子:“我给闺女做嫁衣的红绸,莫不是也掺了假?”
陈掌柜额角的汗首往下淌,刚要辩解,苏瑶瑶又朝林阿婆使了个眼色。
老妇人掀开蒙着红绸的木匣,霎时满场生辉——那匹彩绸在阳光下流转着金红、黛青、月白三色,纹路如流霞铺展,连最会挑刺的周老丈都眯起眼:“这颜色……比县里绣坊的贡品还鲜亮!”
“这是我们新制的‘三色祥云绸’。”苏瑶瑶指尖抚过绸面,心里涌起一股自豪之情,为染坊的成果感到骄傲。
“用的是山上野果熬的染膏,晒不褪,洗不淡。”她转向陈掌柜,“本想与陈掌柜合作,可您这诚意……”
“哎哎哎苏小娘子!”陈掌柜忙不迭作揖,刚才的威风早没了影子,“是在下失察,这布我全收回去!您看这彩绸……价钱好商量,好商量!”
苏瑶瑶垂眸冷笑。
韩秀才早把契约递了过来:“陈掌柜若是真心,便按市价的三倍收了这批次品,再预付三成定金订彩绸。”
日头偏西时,陈掌柜的马车满载着退布离开,车板压得吱呀响。
陈掌柜的事情解决后,苏家染坊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大家一边工作一边讨论着陈掌柜的事情。
有的说陈掌柜这次是自讨苦吃,有的则担心以后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苏大壮数着白花花的银钱首搓手:“瑶瑶你这招……比我猎到熊瞎子还痛快!”
可还没等他笑完,染房里就传来林阿婆的吆喝:“大壮!快来搭把手!”原来老妇人照着苏瑶瑶说的“双人踩板”法子,带着几个织工把老织机改了——原本一人踩踏板一人投梭,现在两人对坐,脚踩联动木轴,梭子“唰唰”飞得比麻雀还快。
“前日接的三十匹订单,明儿就能交!”林阿婆拍着改良织机的木架,“瑶瑶你咋想起在踏板底下加木轴的?跟神仙托梦似的!”
苏瑶瑶摸着织机上的新榫头笑而不语。
她心里充满了欣慰,自己前世的经验能够帮助染坊取得进步,这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有了存在的价值。
前世她在纺织厂打过工,这双人织机的法子本就是最基础的改良,没想到在这古代倒成了宝贝。
月上柳梢头时,染坊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苏大壮抄起木棍冲出去,正撞见陈阿绣缩在染房后窗下。
她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凿子,脚下还散落着半袋生石灰——分明是想弄坏织机。
“我……我来借个火!”陈阿绣见被抓现行,脖子涨得通红。
苏瑶瑶摸黑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指尖敲了敲桌案,此时她内心有些愤怒,对这种破坏行为感到不齿。
“你绣帕上的并蒂莲,是陈记布庄的暗纹吧?”她从袖袋里掏出那方帕子,“昨夜你拿铁锥子划坏织机,以为盲眼的人就看不见?”
陈阿绣浑身一震,突然哭出声:“我阿爹说苏家抢了陈记的生意!你们染布快,卖得便宜,村里都不往县城送货了……我就是想让你们慢些!”
苏瑶瑶静静听着,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商战——同行打压最是常见。
她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她刚要开口,林阿婆就掀开门帘闯进来,声音里带着急:“瑶瑶!我刚去王婶子家借针线,听她说邻村李家庄、张家庄的人凑一块儿,说要……要联合抵制咱们的布!”
堂屋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瑶瑶盲眼微眯,手指轻轻叩着桌沿。
她内心此时充满了压力,但也更加坚定了要带领染坊度过难关的决心。
韩秀才从书袋里摸出算盘拨了两下,刚要说话,却被她抬手止住:“先把阿绣送回去。”她转向苏大壮,“哥,去把作坊里的骨干都叫来。”
夜色渐深,染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
苏瑶瑶摸着案上那匹三色祥云绸,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她心里己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打旋儿,隐约传来韩秀才的声音:“依在下之见,或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