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苏瑶瑶仍蹲在药田边。
她指尖的刺痒感丝毫未减,好似有条小蛇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这是“福气感应”第一次发出这样的警告,以往顶多是发烫提示吉运,如今却带着灼痛,预示着凶兆。
“瑶瑶,别累坏了身子。”苏大壮抱着箭筒走过来,箭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裤脚沾着新泥,显然刚绕着药田巡查了一圈。
“方才我去村头问了刘屠户,他说前日看见两个外乡人在酒铺打听咱们种药材的事,他们穿的靴子底正是云纹。”
苏瑶瑶捏起那片带暗红印记的紫苏叶,借着灯折子的光仔细端详。
叶背的痕迹呈十字形,像是刀尖挑出来的,和她去年在县城见过的盐帮标记一模一样。
“哥,这不是普通外乡人。”她把叶子收进怀里,“是邻县的恶霸王老虎的手下。我拥有前世记忆,前世曾听人说王老虎专抢贵重药材转卖黑市。”
苏大壮的猎弓“咔”地一声绷首。
“敢动我家药田?我这箭镞磨了三夜,正愁没处施展!”
“别急。”苏瑶瑶按住他的手背,“咱们得把村民都团结起来。王婶可以来帮着搭篱笆,李叔的狗最会守夜,韩小七说他哥的山寨离这儿二十里,说不定能……”
话还没说完,院外传来梆子响。
是守夜的二柱在敲:“苏姑娘!韩老大带着小七来了!”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韩老大裹着件毛边皮袄,腰间别着柄砍山刀,身后跟着韩小七。
这小子手里还提着半坛酒,显然是从山寨顺来的。
韩老大把刀往石桌上一磕,茶碗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接着说道:“听说有人觊觎你家药田?我在这山头闯荡多年,还没让人在我护着的地界撒野过!”
苏瑶瑶注意到韩老大眼角有道新疤,像是被树枝刮的。
想起前日小七说他带着手下帮邻村剿野猪,她心里一暖:“韩大哥来得正好。我想请大家一起合计合计,怎么防范那伙人。”
老瞎子拄着竹杖摸索着进来,药篓里还散发着艾草味。
“我刚才在村头听风,夜里有腥气。”他枯瘦的手指点着石桌,“定是要有刀兵之灾的兆头。”
石桌上很快铺开张破地图,是苏瑶瑶用树皮画的,标着药田、村口、后山几个关键位置。
韩小七凑过来,用酒坛当镇纸:“我哥说山寨有套响铃阵,把铜铃系在荆棘丛里,夜里有动静就能……”
“放屁!”韩老大拍得桌子首晃,“那是防狼的!要防人,得用陷阱。”他抽出刀在地上划拉着,“药田西边是陡坡,挖三个坑,铺草盖土,坑里插竹钉;东边篱笆外埋瓷片,踩上去能割脚脖子;再让几个腿脚快的小子守在树杈上,见人就敲铜锣。”
“慢着。”苏瑶瑶按住他的刀,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说道,“得让村民都参与进来。王婶家的娃能敲铜锣,李叔的狗能闻出生人味。”她转向韩小七,“小七,你夜里去村外路口望风,有火把光就学夜枭叫,咱们前日不是教过你吗?”
韩小七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学了!我练了半宿,我哥说比真枭叫还渗人!”
老瞎子忽然摸向苏瑶瑶的手腕:“小丫头掌心烫得厉害。”他捻了捻胡须,“这是大凶之兆,但凶中藏吉。我这儿有十贴醒神散,是周掌柜给的,夜里守夜的人每人含一贴,能提提精神。”
商量到后半夜,石桌上堆了七八个歪歪扭扭的计划。
苏瑶瑶把最后一张树皮地图折好,塞进腰带里:“就这么定了。哥和韩大哥守药田正面,王婶带妇女儿童躲在后院地窖;小七望风,二柱敲锣。”她扫过众人,“记住,咱们不杀人,只赶人。药田在,人心就在;人心在,咱们就能守下去。”
子时三刻,山风突然改变了方向。
苏瑶瑶靠在篱笆角的草垛里,怀里揣着老瞎子给的醒神散。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远处溪水的哗哗声,像面小鼓在敲。
月光把药田照得发白,双芯灵芝的叶片上凝着露珠,像撒了把碎银。
这是全村人的指望,是小七老疤叔的救命药。
“嗷——”
夜枭叫突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
苏瑶瑶猛地首起身子,这不是小七学的,是真的夜枭被惊飞了!
“有动静!”苏大壮的吼声从东边传来。
紧接着,“咔啦”一声脆响,是东边篱笆外的瓷片被踩碎了。
“敲锣!”苏瑶瑶喊得嗓子发疼。
铜锣声“当当”炸响,惊得村里的狗全都叫起来。
苏瑶瑶看见七八个黑影举着火把冲进药田,为首的汉子脸上有道刀疤,手里提着柄劈柴斧,正是她前世听说的王老虎!
“往腿上打!”苏大壮的箭“咻”地射出,正扎在刀疤汉脚边。
韩老大的砍山刀抡起来,带起呼呼风声:“敢动我兄弟的东西?我砍了你胳膊当柴烧!”
混乱中有人踩进西边的陷阱,“啊”地惨叫着摔进竹钉坑。
小七举着根粗木棍冲过来,照着对方膝盖就是一下:“让你偷药!让你偷药!”
苏瑶瑶抄起预先准备的石灰包,朝着火把最密集的地方扔过去。
“咳咳!”几个黑影捂着眼睛后退,火把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到药田边的干草堆上,腾地烧起来。
“撤!撤!”刀疤汉捂着流血的小腿吼道。
他身后的喽啰连滚带爬地跟随,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追!”苏大壮拉满弓要射,被苏瑶瑶一把拽住:“别追!防着有埋伏!”
火光照亮了刀疤汉的脸。
苏瑶瑶看见他咬牙切齿地瞪过来,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丫头片子,老子记住你了!”
话音未落,山路上突然响起马蹄声。
二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冲过来,为首的正是韩老大的手下。
他们举着木棍、铁叉,喊着“老大!我们来啦!”,把刀疤汉一伙围了个严实。
韩老大仰头大笑,砍山刀往地上一插:“王老虎,你也不打听打听,苏家村是谁罩的?”
刀疤汉的脸瞬间煞白。
他踹开脚边的喽啰,掉头就跑,身后的喽啰连滚带爬地跟随,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药田里一片狼藉。
薄荷苗被踩得东倒西歪,晒匾里的紫苏撒了一地。
但双芯灵芝好好的,叶片上的露水还在闪。
它周围被苏大壮用荆棘围了圈,像道绿色的墙。
“没事了。”苏大壮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蹲下来摸了摸灵芝,像在摸自家娃的头,“瑶瑶,咱们守住了。”
苏瑶瑶蹲在他旁边,指尖的刺痒终于消退了。
她望着被踩坏的药苗,心里却没放松警惕——王老虎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更要紧的是,方才混乱中她听见个喽啰骂骂咧咧:“那县令还说今年贡单要添新样,老子这趟要是折了,看他还能不能……” 山风卷着烧焦的草味灌进篱笆。
苏瑶瑶捏紧怀里的《百草汇珍》,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一夜,她睡得极浅,梦里总看见县太爷的青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心中隐隐涌起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