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晨雾漫进村口时，苏瑶瑶正蹲在药田边检查新抽的柴胡芽。

她指尖刚触到带露的叶片，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瑶瑶姐！"

最先发现的是放哨的二柱，他攥着木棍的手首抖，声音里带着哭腔："是王小虎！

他...他的腿在淌血！"

王小虎是村里腿脚最麻利、最机灵的小伙子，苏瑶瑶常让他帮忙跑些重要的事。

苏瑶瑶霍然起身，沾着泥土的布鞋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村口，正见那匹灰马踉跄着栽进草垛，马背上的王小虎一头栽下来，后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往外冒血。

"王小虎！"她跪下来托住他的头，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铁锈味。

王小虎的眼皮颤了颤，满是血污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袖："县...县衙..."

"别急，先喝口水。"苏瑶瑶示意旁边的妇人递来温茶，指尖却悄悄按上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是被人一路追杀。

王小虎喝了两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县令大人说...说赵主簿早递了状子，说咱们苏家村私种违禁作物，勾结山匪..."他喉结滚动，"还...还让我带话，说这是赵能设的局，让咱们别再折腾..."

苏瑶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晚她特意让王小虎带了三箱新晒的野山参，那是县太爷最宠爱的五姨太最爱的补药。

可如今看来，赵能的手早伸到了县衙，连本该中立的县令都被压得不敢出声。

"伤口得赶紧处理。"老瞎子不知何时凑过来，他的药箱"咔嗒"打开，松节油的气味冲得人鼻子发酸，"箭伤，箭头带倒刺。"

苏瑶瑶这才注意到王小虎腿上插着半截断箭，箭尾的红缨被血浸透，像团烧剩的火。

她按住他发颤的手腕："王小虎，路上遇到黑风双煞的人了？"

"是...他们埋伏在青牛岭。"王小虎疼得额头青筋首跳，"要不是我把参箱扔下山崖引开他们，怕是...怕是连人带信都交代了..."

苏瑶瑶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早料到赵能不会坐视苏家壮大，可没想到对方连县衙都打通了。

更让她心寒的是县令的态度——那声"设局"的暗示，分明是说他们就算告到州府，赵能也能反咬一口，到时候苏家就是那只撞在铁板上的鸡蛋。

"瑶瑶。"陈村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半截加固用的麻绳，"赵能那老狐狸，怕是要趁着咱们孤立无援的时候动手。"

苏瑶瑶深吸一口气，将王小虎交给老瞎子处理。

她转身时，晨光正好掠过她发间的木簪，在青石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陈叔，去把韩秀才和老瞎子请来。

有些事，得关起门来说。"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韩秀才的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捧着一本《齐民要术》，指尖在"桑蚕"那页反复："变异桑叶的事，我按你说的记了三本账册。

叶面长宽、吐丝量、抗虫性...连虫害发作的时辰都标得清楚。"

老瞎子捏着根晒干的艾草在火盆里点着，烟雾里他的眼白泛着浑浊的光："我仔细想想，稻种涉及贡田，赵能不会明面上动手。

赵能要的是咱们的药田和桑园。

他上个月托人来问过三次，说要高价收桑叶，我没应。"

"高价？"苏瑶瑶冷笑，"他要是真心买，何必派黑风双煞来捣乱？

他要的是把咱们逼到绝路，再低价吞了产业。"她突然倾身，指尖重重敲在韩秀才的账册上，"但他没想到，这些变异桑叶不是普通作物——上个月我让大壮试养的蚕，结的茧比寻常大两倍，丝质还更韧。"

韩秀才的眼睛亮了："我查过《天工开物》，这种变异极可能和咱们后山的温泉有关。

要是能证明这是咱们培育的新种..."

"就能告他强取豪夺。"苏瑶瑶接口，"可现在县衙不接状子，咱们得先保住这些证据。"她转向老瞎子，"叔，您那间锁着的药柜，还能再塞两本账册吗？"

老瞎子摸了摸腰间的铜钥匙，嘴角扯出抹笑："我那药柜装过毒蛇胆、千年参，装两本账册，稳当。"

日头升到头顶时，村中心的钟声响了七下——这是苏瑶瑶定下的紧急集合信号。

晒谷场上挤得满满当当，妇人们抱着孩子，男人们扛着锄头，连八十岁的王阿婆都拄着拐杖来了。

苏瑶瑶站在石磨上，能看见前排几个小娃正拽着母亲的衣角，眼睛里全是惶惑。

"乡亲们。"她提高声音，"王小虎回来了，可县衙没给咱们撑腰。"

底下顿时炸开一片议论声。"那可咋办？""赵能的人要是来抢，咱们拿锄头拼吗？"

苏瑶瑶抬手压了压，晒谷场渐渐安静下来。

她望着人群里苏大壮泛红的眼眶——这个总说要"劈了他们"的大男人，此刻正攥着砍柴刀，指节发白。

"赵能想要咱们的药田、桑园，想要咱们的钱。"她的声音如同敲击在青石板上般清脆而坚定，"可他忘了，这些地是咱们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这些桑树是咱们一棵一棵栽的。"她顿了顿，"我知道大家怕，可咱们怕有用吗？

黑风双煞的刀不会因为咱们怕就变钝，赵能的算盘不会因为咱们怕就停转。"

"那咱们就和他们拼了！"二柱他爹吼了一嗓子，"我家有杆猎枪，当年打熊用的！"

"对！拼了！"

"瑶瑶丫头说咋干，咱们就咋干！"

苏瑶瑶望着这些被生活磨得粗糙却依然滚烫的心，眼眶微微发热。

她指向村北的围墙："从今天起，每五个户派一个人守夜，轮流巡逻。

妇人们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收起来，到时候敲起来就是警报。"她又看向韩秀才，"秀才，你带几个识字的，去村口的茶棚盯着，打听赵能的动静。"

最后她转向苏大壮："哥，你带十个壮劳力，把后山的滚石往围墙运。

咱们的墙不高，但石头够多，就能砸退他们。"

苏大壮重重点头，砍柴刀往地上一杵："瑶瑶你放心，哥的刀磨得锃亮，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慢慢罩住村庄。

苏瑶瑶蹲在围墙的瞭望口，能闻到远处传来的篝火味——那是黑风双煞的营地，就在三里外的破庙。

"瑶瑶姐，咱们真要去？"跟来的三妮攥着她的衣角，声音发颤，"我听我爹说，黑风双煞杀人不眨眼..."

"怕吗？"苏瑶瑶反手握住她的手，三妮的手冰凉，"我也怕。

可要是咱们不去，他们明天就会摸进村子，烧咱们的房子，抢咱们的粮食。"

三妮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我娘让我带着这个，说是能驱邪。"

苏瑶瑶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小瓷瓶——里面装着老瞎子给的迷魂散。

她看了眼月亮，己经爬到树梢："走，咱们绕到破庙后面的竹丛里。

记住，听见动静就猫腰，别出声。"

她们刚翻过矮墙，一阵风突然刮来，吹得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苏瑶瑶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福气感应"又在提醒她危险。

她迅速拉着三妮躲到隐蔽处，同时观察对方的动向，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夹杂着粗野的笑声：

"赵主簿说了，明儿个鸡叫头遍就动手！

先烧了那药田，看那小丫头还拿什么得瑟！"

夜色更深了。

苏瑶瑶摸着怀里的小本子，上面记着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

她望着破庙方向跳动的火光，心中的弦绷得更紧——明天，怕是要见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