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瞳溯世

红湮 红湮 5648 字 2025-07-09 22:48

女子的声音像一把锈刀,生生撬开了张尘记忆的裂缝。

红衣猎猎,金瞳灼灼。骨壁中封存的女子明明嘴唇未动,声音却如附骨之疽般钻入脑海:"三百年了,师兄还是这般年轻。"她残缺的右腿断面处,隐约可见青铜色的经络蠕动。

张尘的竹剑突然暴起发烫,剑柄处传来剧烈心跳。剑身上的暗金脉络根根暴起,如同苏醒的血管。他本能地要抽身后退,却发现苏晚的残影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不知何时化作了青铜锁链,正与骨壁中的血色符文融为一体。

"别看她的眼睛!"铃的示警声从远处传来。少女的盲眼此刻流下血泪,琴匣自动打开,那截白玉箫飞旋而出,"那是'蚀心金瞳'!"

太迟了。

张尘的视线与金瞳相接的刹那,世界天旋地转。断龙崖、骨壁、甚至手中的竹剑都如水中倒影般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红天地——这里没有日月,只有十二扇青铜巨门悬浮在血云之间,每扇门上都刻着不同的剑纹。

"欢迎来到'往世镜'。"红衣女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在这里,你能看到所有被埋葬的真相。"

张尘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枫林中。不是记忆里的血枫林,而是一片燃烧的金色枫林。每片枫叶都是纯金打造,在无形的火焰中保持不化。林间空地上,十二个黑袍人围坐成圈,他们中间悬浮着一口水晶棺。

棺中躺着个穿白衣的少女。

苏晚。

"第一次葬天仪式,三百年前。"红衣女子的身影在枫叶间闪烁,"你的好师妹自愿成为'锁',把我们的记忆封进往世镜。"

张尘的竹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指向其中一个黑袍人——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张尘有七分相似的脸,唯独右眼是纯粹的金色。

"这是......我?"

"是你前世。"红衣女子轻笑,"青冥剑宗开派祖师,也是第一位发现真相的葬天者。"

场景突然变换。

燃烧的枫林化作滔天血海。十二扇青铜巨门中的第一扇正在缓缓开启,门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先前围坐的黑袍人们此刻全部跪倒在地,他们的脊背裂开,血肉中浮现出与张尘相同的剑纹。这些纹路化作赤金锁链,缠绕在青铜门上试图阻止其开启。

"我们失败了。"红衣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十二人只活下来三个。你、我,还有......"

画面再次切换。

青冥山巅,幸存的三人浑身浴血。张尘的前世抱着昏迷的苏晚,他的右眼不断淌出金血。红衣女子跪在一旁,正用剑削砍自己的右腿——断面处露出的不是骨头,而是青铜色的经络。

"为什么要这么做?"现世的张尘忍不住发问。

红衣女子的幻影突然贴近,金瞳中倒映出他惊愕的脸:"因为'祂们'在我们的血肉里种了标记。"她指向自己断腿处的青铜经络,"看见了吗?这是'门'的根须,会随着修为增长蔓延全身。"

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以下的身体己经全部青铜化,表面布满细密的剑痕:"等它长到心脏,我们就会变成'守门人',就像你白天杀的那个怪物。"

张尘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为何祖师殿的玉像少了三根手指,也明白为何血枫林那夜的黑袍人要用残缺的手给他烙下剑纹。

"所以你们......"

"我们把自己拆了。"红衣女子笑得凄然,"你挖掉右眼,我斩断右腿,苏晚最狠——她抽了自己三魂七魄炼成'锁魂棺'。"她指向远处,"看。"

最后的场景展开。

青铜巨门前,苏晚的白衣被血染红。她手中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正一点点剖开自己的眉心。每挑出一缕魂魄,就有相应的青铜巨门黯淡一分。当最后一道魂魄离体时,她将匕首抛向张尘的前世:

"师兄,记住——"

匕首贯穿男子的右眼,带着那颗金色眼珠钉入青铜门。门上的饕餮纹发出凄厉哀嚎,缓缓闭合。

"——葬天者真正的剑,从来都是我们自己。"

幻象轰然破碎。

张尘跪在断龙崖上,竹剑插在身前,剑身布满裂纹。骨壁中的红衣女子金瞳黯淡,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微笑:"现在你明白了?青冥剑宗根本不是修仙门派,而是'祂们'建的养殖场。"

她残缺的身体开始崩解:"我们修炼的灵气,实则是'门'的根须。修为越高,被侵蚀得越深......"话音未落,整面骨壁突然龟裂,无数金光从缝隙中迸射而出。

"快拔剑!"铃的尖叫声传来,"她要引爆往世镜!"

张尘抓住竹剑的瞬间,整座断龙崖剧烈震动。骨壁上的血字重新排列:

【七纹归位 天门将开】

红衣女子的身体完全化作金光,如潮水般涌入竹剑。剑身上的裂纹被金线填补,形成全新的纹路——那是比暗金脉络更古老的图腾,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星图。

苏晚的残影终于松开手。她的身体己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唯有声音依旧清晰:"去青冥禁地......找你的右眼......"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中,她的存在被彻底抹去。

铃跌跌撞撞地跑来,盲眼处的血痕未干:"巡天司的楼船正在靠近!"她指向天际——三艘青铜战船撕开云层,船首的鬼面雕像喷吐着黑雾。

张尘拔出焕然一新的竹剑。此刻的剑身通体晶莹,内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剑脊上的铭文变成了:

【以我之瞳 照见真实】

第一艘楼船开始俯冲,甲板上的青铜武士集体举剑。他们的剑刃相互碰撞,发出某种诡异的共鸣声。声波所过之处,山石崩裂,树木枯萎。

"捂住耳朵!"铃的白玉箫横在唇边,"这是'丧魂剑鸣'!"

箫声起。

清越的音符化作实质的银芒,与袭来的声波对撞。但寡不敌众,银芒很快被压制。铃的嘴角渗出鲜血,却仍坚持吹奏着某个古老的调子。

张尘突然明白了竹剑新铭文的含义。

他闭上眼睛,右手抚过剑身。触到剑格处时,指尖传来异样的凸起——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眼球状的凹槽。

"原来在这......"

剑尖调转,对准自己的右眼。

没有犹豫,没有颤抖,就像演练过千百次那样精准一挑。血珠飞溅的刹那,楼船上的剑鸣声突然紊乱。那颗被挖出的血瞳不偏不倚落入剑格凹槽,严丝合缝。

剧痛化作清明。

当张尘再次"睁眼"时,世界己经完全不同。右眼的视野里,青铜楼船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他能清晰看到每个武士体内蠕动的青铜根须,以及船底核心处跳动的心脏——与白天那个"守门人"如出一辙。

"看见了。"他轻声道。

竹剑平举,剑格处的血瞳突然金光大盛。一道璀璨的光柱冲天而起,精准命中为首楼船的心脏部位。没有爆炸,没有轰鸣,那艘庞然大物就像被擦除的画作般,从底部开始一寸寸消失。

剩余两艘楼船紧急转向,但为时己晚。金光如活物般分裂,同时贯穿它们的心脏。青铜武士们集体僵首,随后像断线的木偶般坠落。

铃的箫声戛然而止。她"望"向张尘的右眼——那里本该是血瞳的位置,此刻却嵌着一枚青铜钱币,钱孔中隐约有金光流转。

"你......"她声音发颤,"你把'门'的碎片嵌进了眼眶?"

张尘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新获得的视野上——在青冥山深处,有十二个金色的光点正在移动。其中十一个黯淡微弱,唯独最后一个明亮如星。

那光点的位置,赫然是祖师殿地底。

"找到了。"他擦去颊边血痕,"我的右眼。"

山风呜咽,像是某个古老的存在正在叹息。竹剑上的血瞳缓缓闭合,剑身光华内敛,唯留一行新浮现的小字:

【明日月圆 青冥葬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