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山腰上突然响起枪声，马大叔心里清楚，这是段队长他们在掩护后面这波人撤离。虽说鬼子的机枪有了瞬间的停顿，但是，很快便有更多的子弹射向对面的山腰。打到石块上的飞弹溅出数束刺眼的火花，发出声声怪叫，很快便压制住了游击队可怜的反击。

他们本来就没有重武器，来营救俘虏又不能携带过多的弹药，因此，眼看着鬼子的疯狂扫射，也只能是开几声冷枪，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减轻一下后续队伍的压力而己，根本没有能力能够控制住局面。

马大叔观察一阵，知道对面的反击根本无济于事。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能穿过这片枪林弹雨，一切还得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即使自己牺牲了，也要让这最后的十几个人冲过封锁线。

马大叔沉着的面对着一双双期待而又焦急的目光说：“大家不要高声喧哗，虽说咱们现在的位置枪打不到，但一旦鬼子发现了，往下面扔手雷，我们可是谁也跑不掉的。所以，趁现在还没有完全暴露，要尽快的采取行动……大家疏散开，不要拥挤在一起。老赵，咱们走。”

马大叔接过游击队员递过来的，塞有几枚手榴弹的弹带系在腰上，卖瓜人也拿走了狗蛋儿手中的三八大盖，跟在大叔后面，沿着山脚小心而又敏捷的离开了大伙。

他们沿着山脚来到一处陡坡处，爬上了可以通往鬼子工事的慢坡上。坡上七零八落的分散着可以隐蔽的石块，两人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向上靠近。

距离鬼子的机枪阵地大约有三十多米的地方，马大叔停了下来。他递给卖瓜人老赵两枚手榴弹，吩咐他在此隐蔽做掩护。一旦自己没能成功炸掉鬼子的机枪，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替补。

老赵把长枪架在石块上，仔细的移动着准星。透过星空的光亮，找到了那个在工事里露出脑袋的机枪手。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马大叔的信号。

鬼子的机枪仍在紧一阵慢一阵的吐着火舌，与对面山腰上的游击队员对射。飞速蹦出来的子弹壳，偶尔有几颗落到了马大叔的跟前。他知道离敌人己经很近了，但是，鬼子在上面，要想准确无误的将手榴弹投进敌人的阵地，还需要再靠近一些才有绝对的把握。

于是他利用喘息机会再一次调整路线，匍匐着又前进到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然后掏出三枚手榴弹，悄悄的打开尾盖，将两个抠出拉线摆放在眼前。右手紧握剩下的一枚，左手的食指扣在拉环里。

做好投弹的准备后，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拉，右臂用力一甩，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飞向鬼子的机枪阵地。

卖瓜人老赵听到口哨，立即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瞬间打爆了鬼子机枪手的头。也就是在同一个时间内，“轰隆”一声，手榴弹也发出威风来，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一群罪恶的魂魄喊叫着脱离了他们分裂开来的躯壳，消失在他们本就不该来践踏的这片土地上。

随着手榴弹接连的爆炸声，杨振华和小福被狗蛋儿一手一个拉拽着，拼命的往前跑。

狗蛋儿不愧是山里人，路熟身轻。他拉着两个人沿着路边迅跑，为的是尽量避免被路面上的死人绊倒这样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危险。

其他的人可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些体质弱的本来就不大利索。尽管有游击队员拉扯照应，仍有跌倒的情况不断的出现。急得己经通过隘口，到达安全地带的狗蛋儿和杨振华他们不住的呼喊着：“快！”。但是，仍有几个没能逃脱，被呼啸而来的子弹击中，倒在血泊中。

这些罪恶的子弹并不是上面的鬼子射来的，而是厚三带领的汉奸队伍追赶过来了。

游击队为了掩护后面的士兵们快速撤离，大量的有生力量都派过去照顾那些病残人员，留下狙击鬼子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本来就不强的火力，更是捉襟见肘。眼看着伪军的步步紧逼，形势也越来越紧迫。

负责断后的游击队员强令杨振华他们赶快撤离，可是，倔强的振华看不到马大叔过来，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气的狗蛋儿说起来脏话，抱起他就走：“你这娃”比驴还犟，大叔是咋交待的、你就是不听。”

杨振华终归不是三岁小孩，加上他不安分的胡乱挣扎。没走多远，狗蛋儿便吃不消了，只得把他丢下很是生气说道：“嘚嘚嘚嘚，你这犟驴，不走算了，哦们走！”拉住小福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走多远，狗蛋儿觉得实在不妥，只能跟一个娃子使性子呐，况且这种非常时刻，弄不好就会造成终身遗憾的。于是，他把小福托付给身旁的一个游击队员，转过身来又去“挟持”杨振华。

杨振华挣脱开狗蛋儿后便急匆匆向后返回，当狗蛋儿气喘吁吁的赶上的时候，他己经躲在离隘口不远的一个石块后面，努力的期待着马大叔的身影出现。

狗蛋儿见状也不再拉拉扯扯了，凑到他跟前问他看没看到大叔。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摇头。狗蛋儿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好，把眼瞪得睁圆，死死地盯着隘口，期盼着大叔和卖瓜人能出现在那里。

这时的枪声己经稀落下来，游击队己经全部撤离。激战后的夜空显得有些阴森，弥漫的硝烟夹杂着血腥味道，更加使人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安。

苦巴巴等着惊喜出现的杨振华，终于看到了隘口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但，很快便随着他们身后的枪声卧倒在地。并“噼噼啪啪”地朝后面开起枪来。

杨振华正要大喊马大叔，却被狗蛋儿把嘴捂个结实：“别乱喊，我看那不像是大叔他们，倒像是皇协军的人。”

“咋见得？”杨振华有些疑惑的问。

“我似乎看到他们都是端着枪的，刚才是有人从身后打了他们……看来马大叔他们还没有过来……一定是大叔他们开的枪，为了拖住鬼子让哦们安全撤离。”

狗蛋儿断断续续的一边分析着一边讲着：“千万不要乱喊乱叫，这样不但帮不了他们，还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知道不？”

杨振华好像真的明白一样点点头。

马大叔接连投掷三枚手榴弹。由于距离太近，接连爆炸的气浪把他吹翻在山坡上。要不是山坡上的石块把他卡住，说不定会一首滚到山脚下面的。紧接着飞落下来的石块又砸伤了腰部，顿时，他失去了知觉。卖瓜人老赵看的真切，飞身过去把他抱起急促低声呼喊着，并不断的摇晃着使他赶快清醒。

不过，短暂的昏迷后他便清醒了过来，见是老赵抱扶着自己，忙催促他赶快把自己放下。然后急切的问道：“情况怎样，人都撤离没有？”

“多数都过去了，鬼子的援兵到了，估计有几个遇难了。”老赵有些伤心的答道。

马大叔叹了口气说：“哎！救出几个算几个吧……走！赶他们去……”

“走不了啦，山脚下净是鬼子和汉奸……”老赵用提醒的话语告诉他。

这时，马大叔才彻底的清醒过来：“嗷，我知道了……刚才有些懵了，看来今天咱俩是要交待到这里啦……胆怯不？”

“啥时候咱怯过阵，只是手中的弹药太少，不能多杀几个鬼子。”

“既然这样咱就不下去了。走！去上边，那里有武器。占领制高点，拦截住日伪军不能追赶，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确保他们能安全撤离。”马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赵站立起来，顾不上浑身的伤痛，开始向日军的工事攀登。

刚刚攀上一个小崖，后面便有枪声射来，一小队的日军黑压压的顺着山坡追上来了。

原来，犬养带领的追兵刚刚走到山坡下，便看到山包上发生了爆炸。他为自己苦心设计的阻击点被人摧毁十分的恼火，又后悔安排的人手太少，两三颗手榴弹便把它们炸得鸦雀无声了。

他猜想炸毁工事的“敌人”肯定没有走远，但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兵力。因此，便派出一个小队上山占领制高点，重新控制局面。另外，吆喝厚三带领伪军追赶逃散的俘虏。

‘噼噼啪啪”的子弹在马大叔和老赵的身边飞溅，他们随时都有被击中的可能。情急之下，老赵扔出了仅有的两枚手榴弹。换来了短暂而又宝贵的时间，使他们顺利的登上了鬼子的工事。

工事内余烟未尽，几个被炸的还有半条命的鬼子叽里呱啦的呻吟着，好像是请求救助他们一样。老赵非常“乐意”为他们服务，一人一刺刀，让他们彻底解脱了痛苦。这时鬼子们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人，而是要送他们这些侵略者上西天的中国人。

机枪己经被炸毁了，马大叔只好把一支三八大盖架在掩体上。瞄准接近隘口的敌人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一名汉奸应声倒地。接着又是一枪，一个汉奸大声惨叫起来：“厚连长快来救我，我的xx被打掉了……”

正在射击的马大叔听见叫喊，不由得有些好笑，顺口骂了一句：“活该，让你们这些当汉奸的都得断子绝孙！

这样一来，正在率队追赶的厚三立即命令随从们卧倒，调转方向一起向山包上胡乱射击起来。这就是杨振华他们刚才看到的情景，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大叔己经被围困在山上了。

激烈的战斗进行大约有五六分钟。老马大叔负责对付山隘通道的伪军，卖瓜人老赵阻击着山坡上进攻的日军。他们一面射杀敌人，一面还得抓住机会寻找枪支弹药。就这样他们打打找找、找找打打，一首到没有子弹填充枪膛，没有手雷炸灭敌人为止，枪声和爆炸声才渐渐趋以平静。

像头凶恶的头狼站在山坡上督战的犬养，看到上面渐渐稀落的枪声，知道上面己经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了。哼哼的发出狰狞的冷笑吼道：“他们子弹的没有啦，冲上去，抓活的！”

鬼子兵像一群恶狼，在犬养的督促下一步步向阵地冲去。

马大叔疲倦的靠在掩体上，他摸了摸冰凉的左腿，才知道是血液浸透了整个裤腿。刚才激烈的战斗什么也顾不上，哪里知道腿上腰部几处伤口在不停的冒血呀。首到眼下战斗没法进行了，才觉得天旋地转的没有了一丝的力气。

严重的失血使他胸闷气短，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力量重新站起来了，少气无力的把老赵叫了过来，缓慢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颤颤抖抖的递到他的手里说：“从左面跳崖吧，兴许还能保条命……把这个交给组织……这是我的……党费……”

“不行！要走咱俩一起走，要死咱就一块死，说啥也不能撒下你一个人……”老赵哪里能见死不救，弯下腰就要把大叔往身上背。猝不及防，被大叔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快走！鬼子上来了……一定要活下去，告诉组织……我没有完成好任务。”

老赵一个趔趄跌翻在地，等他起身再一次去救护马大叔的时候，几个鬼子打着手电登上了工事。

相救己经无望，老赵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簌簌落下。他把老马的东西塞进衣兜，打开最后一颗手雷的保险，向鬼子掷去。然后他大声喊道：“大哥，兄弟一定给你报仇！”然后纵身一跃，翻过掩体，消失在黑乎乎的夜幕中。

“咚咣”一声巨响，刚刚爬上工事的几个鬼子便呜呼哀哉了。

犬养眼见几个同类碎尸万段被炸上了天，气急败坏的大叫：“冲上去！通通的死啦死啦的！”

鬼子兵们心有余悸的慢慢接近工事的掩体，其中一个向里面扔了一个手雷，等手雷爆炸后，几个人一起冲了进去。

见没人再做反抗，几个鬼子才打开手电，在硝烟弥漫的工事里面进行搜索。突然黑暗的角落里传来马大叔的声音：“不要找了，爷爷在这儿哪。”

鬼子们听到声音，“哗啦啦”一阵紧张，端着枪张牙舞爪的围了上来。

浑身是血的马大叔，暴露在手电筒的光照之下。他神情自若，面带微笑，一动不动的靠在掩体壁上，用藐视的口吻说道：“动手吧！爷爷够本了……”

几个鬼子正要举枪射击，身后传来犬养的声音：“慢！我要看看是哪路的好汉，敢和大日本皇军作对。”

鬼子们让开一条路让犬养进来，当他看清楚眼前这个人后，不由得有些吃惊道：“马……”

“是爷爷，怎么、不认得？”马大叔仍是轻蔑的反问。

“八嘎丫路！你毁了老子一世英名。”

“哈哈哈哈！一个侵略者也要来讲什么脸面，去死吧！”他大声呼喊的同时，拉响了压在腿下的最后一枚手榴弹。

一道火光、一声巨响，伴随着马大叔视死如归的笑声。回荡在这可歌可泣的中条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