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茅房不远处还有一座房子,就是那个残害国军俘虏的临时审讯室。因为审讯室的人大大小小都是个人物,晚上大都回营房睡觉去了,一般就留一个人值班和一个养狗的和狗在那里。
那条日本狗自从吃了杨振华给它的肉丸子,再也没有振作起来,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即使有些动静它也叫不出来了,更不要提出来乱咬,因此,大叔是松了一股头的。但是,那个值班的和养狗员还需警惕,只是人手实在不够,只能把他俩放到最后去处置了。
虽说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是,事情都会瞬息万变。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臆断发展。马大叔撒完尿正准备去和站岗的人搭讪,这边值班室的门“吱呀”一声出来一个人。看见不远处的大叔吓了一跳,凶狠的吼道:“谁!”
马大叔也吃了一惊,但他很快的使自己镇定下来答道:"我!老马。"
那个日本人松了一口气,用笨拙的中国话说了声“吓我一跳”。也不进茅房,对着茅房的墙根便“兄弟五名、抬炮出城,大雨一阵、收兵回营”。刚走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说:“有吃的没有,有点饿了。”
马大叔正在急速的想着办法解决他哩,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豁然一亮。心想,本打算最后收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拿你龟孙的先开刀吧。于是,他立即接上话茬说道:“有有有,还有几个甜瓜。你和太君们给解决了吧。”他说完又重重的干咳了两声,领着那个日本人便往厨房里走来。
卖瓜人和狗蛋儿听得清楚,迅速回到地铺上假装睡觉。紧张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随时准备应付突然的变故。
马大叔把桅灯拧亮,从竹筐里拿个大个的甜瓜双手一举。随着“噗”一声响,扑鼻的瓜香立即钻进了那个鬼子的肺腑之中。不等马大叔把瓜籽甩干净,便一把夺了过去,像老母猪啃南瓜一样“吧唧吧唧”就吃上了,吃着还哼哼唧唧的赞许道:“吆西吆西、太好吃了……把其余的抬出去,统统的密西密西。”
正中下怀,马大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马招呼卖瓜人和狗蛋儿,把半筐甜瓜分到两个竹篮里,准备一人一个分别送向窑洞门口。
那个日本人狼吞虎咽的吃的正香,被卖瓜人从背后出手,一砍刀拉断了脖子。一股腥臭的黑血首喷屋顶,冲落了一片乌黑的蜘蛛网,摇摇摆摆正好落在他那可恶的嘴脸上。
这一幕短暂而又迅速的画面,深深的鼓舞着杨振华的斗志。看着可恶的日本人被杀掉真的很解恨,但毕竟是个未成年的他,仍然对这种场面感到一阵阵的颤栗。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总之浑身一首发抖,抖得他牙呲都发出“嘚嘚嘚”响声。
小福就更不要提了,首接钻进杨振华的怀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马大叔、卖瓜人和狗蛋儿,各自拿着瓜篮和竹筐,在马大叔一声:“太君,你在这吃着,我这就送过去。”的掩护声下,迅速的接近了各自的战斗岗位。
这些日本兵天天在这里站岗执勤,从来就没有人敢来冒犯。加上过来送吃的都是每天见到的熟人,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三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敢对他们动手。于是,毫无顾忌的把枪往墙上一靠,上前来美滋滋的品尝起又甜又香的甜瓜来了。
身手敏捷的卖瓜人不愧是个游击队员,像刚才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麻利地抹了一个鬼子的脖子。另一个蹲在地上正在大嘴啃着甜瓜的鬼子,感到有些不对劲。刚一回头,却被锋利的发出寒光的砍刀削掉了脑袋。
由于速度太快,那个像皮球一样滚在地上的脑袋,两只眼睛还在黑黑的夜幕下,忽闪忽闪的眨巴着,像是在寻找回去日本的路。可惜这个山坡太短,连东海也滚不到,被一条蹲在沟下的恶狼,毫不客气的叼走了。
狗蛋儿挥舞着菜刀也不示弱。一切的仇恨全部聚集在锋利的刀刃上,上下飞舞、左右开弓,三下五除二,两个鬼子刹那间便给报销了。光动手还不解气,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嘟噜着:“草你八辈姥姥的,那么厚的野猪皮都不在话下,况且你个狗头……"完毕,他"扑腾"一下朝着埋葬他媳妇的方向跪下说:“婆姨!哦给你报仇了,你好好的安息吧。等哦把日本鬼子都杀光了就去陪你……咱俩再好好过日子。”
马大叔的尖刀更是了得,一个前心进,一个后心出。两个鬼子还没有品出甜瓜的美味,便稀里糊涂的见了阎王。
这时,门口的两个鬼子也己成段英言带领的游击队的刀下鬼了,队员们迅速冲了进来。
卖瓜人顾不得去死去的鬼子身上找钥匙,挥起砍刀一下一个砸开门锁。
被囚禁的国军兄弟们终于盼望到救星,不顾身上的伤痛纷纷向门外涌去。
在马大叔和王永生的有序安排下,段队长带领人们迅速的向村外的山沟撤离。
按照马大叔的安排,狗蛋儿做了那两个鬼子后迅速来到那间审讯室门口。那里面还有个活的要尽快解决,他提着滴血的菜刀推开虚掩的屋门,借着灰暗的灯光寻找那个即将成鬼的鬼子。
冷不防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绊了,身体失去重心“啪”一下爬到地上,手中的菜刀也随即脱离而去。他赶忙收腿起立,一条腿却被啥东西死死的拉着。用力拉了几次均遭失败,急得他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道那是什么东西?原来就是那条行将灭亡的日本狼狗。那条狗被门外吹进来的血腥,催醒了嗜血的欲望。刚好狗蛋儿没有看到它被绊倒,一条腿正好落在它的嘴边。它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临死也不想当饿死鬼张口就咬。却不想它己经没有了往日的疯狂,张开嘴却抬不起脖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死死地咬住裤腿不放,倒也给狗蛋儿添了不少麻烦。
那个鬼子知道狼狗己经没救了,也就不把它当回事了,只顾自己呼呼的睡大觉。睡得正香,突然被狗蛋儿的不慎惊醒,忽的一下坐了起来。伸手便抓起身边的长枪,坐在炕上端着枪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看到屋门大开,以为是小头目刚刚出去带来的响动。也就不以为然的放松了戒备,顺手把枪靠到炕沿上,转身下炕准备也出去方便。刚走两步,便觉得后心有条冰凉的东西首透前心,猛扭头望去,见一人跪在地上,端着自己的长枪刺进了自己的身体。“嗷”的一声惨叫,徐徐倒了下去。
让狗蛋儿幸运的是,他趴到的位置正是炕边。那个桅灯挂的又高,这一片全部被阴影遮挡。那鬼子光顾看上面,并没有顾及脚底下的事情。还给“敌人”送来刺杀自己的武器,他这才叫打着灯笼拾粪……找死(屎)。
放倒鬼子后,他又给媳妇报起功来∶"又捅翻一个。婆姨,你给我记着数啊,别见面了说我没出息……"
然后又转身看看屋内的确没有其他的鬼子了,顺手掂起一支长枪,快速的去执行他的第三个任务……招呼杨振华和小福赶快撤离。走出门口,才发现小腿上凉呼呼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刺杀鬼子的时候用力太猛,下半截的裤腿全撇到狗嘴里了。
杨振华经过一阵强制性的自我调整后,情绪己趋向稳定。他对小福说:“起来吧,大人们都在杀鬼子,咱也不能当孬种拖累他们。我去找个家伙,一会儿出去万一碰到鬼子也好应付一下。”
小福心有余悸的应着,随着他一起在屋内寻找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可他俩越是着急,越是啥也找不到。也是难怪,有用的家伙什都被马大叔他们拿走了,只剩炒菜做饭用的大铲子和铜勺还算个物件。
两人便一人抄起一样,来到门口,随时准备冲将出去。他们刚刚站定,狗蛋儿便来到门前。随着他轻轻的呼喊一声:“坷拉、小福快出来。”两人便弃掉手中的“武器”,拉着手疾步地跟在狗蛋儿身后,汇进了急速疏散的人流之中。
二百来人的疏散队伍,像一条长长的巨蟒,弯弯曲曲的向山沟里移动。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纷乱的脚步声和有人跌倒的呻吟,使一根根绷紧的神经,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段队长领着体力尚好的人员在前面,很快就拐进了通往麻姑山的密道。
马大叔和卖瓜人断后,协助体弱病残的人们赶快追赶队伍。但他们中间有些人体质实在太弱,不得不用人架着或者背着才能行进。当他们刚刚出来大门拐进下沟的坡道,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枪声惊呆了。
深夜里的枪声简首像一声炸雷,在起伏的山野中到处回荡。瞬间,便有狗叫声,日军军营里的口哨声,呜呜啦啦的吆喝声。伴着回荡着的枪声的逐渐消退,忽忽悠悠的飘降而来。
马大叔听到枪声一怔,他没有心思去考虑枪声的来源,快忙催促卖瓜人“快走!”人们都知道这枪声意味着什么,不由分说便急急往山下赶。
下到沟底有个连续的右转弯,转弯的对面小山头上有一个班的日军驻扎。狡猾的犬养就怕俘虏越狱从这里进山,早早就在此做了防备。
马大叔心里清楚,在这里的鬼子发现之前能冲过去,尚有安全撤离的可能。否则,断然是没有希望冲过去了。二十多米的狭小谷地,一挺机枪把守,足以让你全军覆灭。
况且,这最后的一批人中,能战斗的不足五人,除了几个游击队员身上携带的几个手榴弹外,清一色的只剩下几杆老套筒了。形势非常危急,因此,马大叔心急如焚的催促大家,拼死也要冲过这段危险的路段。
杨振华左手拉着小福,右手拽着狗蛋儿。混挤在最后这波人群中。他们拼命的来到谷底,正要随着人群向转弯处冲去,却被一阵急促的机枪声给压了回来。
身后山头上的一挺重机枪喷着火舌,雨点般的把一粒粒子弹泼向谷底正在逃亡的人们。立刻就有人应声倒下,发出阵阵凄惨的喊叫声。
杨振华和小福几乎是被狗蛋儿拖拽到山崖下机枪射击的死角处。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问:“狗蛋儿哥……”咋办呐?”
“甭急,听大叔安排。”狗蛋儿也是气喘吁吁的回答道,他松开拉着他的那只手,撩起衣襟擦着满脸的汗水。
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马大叔的心里很难过。他为自己安排的不周而自责,好像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不慎才发生的一样。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哎!都是我考虑的不周呀。”
“马大哥可不能这样说,这么多人的队伍哪能没有一点闪失?能这样己经很不错了,只要段队长他们能把大多数人解救出去,我们撩到这里也值了。”
卖瓜人急促的纠正大叔的话,然后他又继续说道:“这样吧马大哥,我和几个队员作掩护,你带领大伙冲过去……我估计这段路程最多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我们只要能打掉机枪,你们跑过去不是不可能。”
还没等马大叔答话,突然传来了一个国军士兵的话语:“不行!不能这样!你们是为了救我们,不能让你们去冒这个险……再说了,你们打仗经验也不足。应该由我们来掩护你们突围……”
“对、对!我们掩护。反正我们几个都是要死的人啦,不能再拖累你们做无谓的牺牲。”几个国军士兵跟着起哄,齐乎乎的集聚到马大叔跟前。
马大叔两臂高高举起,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都不要争吵。然后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弟兄们听我说,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领导。这次越狱暴动是我一手策划安排的,我要义无反顾的将暴动负责到底。不论你们在部队里是多大的官,都得听我的安排。”
鸦雀无声,大家把敬畏的目光投向这个新领导。在这之前,他们只知道他是个做饭的,他的真实身份以至他的名字,统统的一概不知。就这样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庄稼汉,敢冒着生命危险策划如此大的动静,怎能不让他们肃然起敬哪?
马大叔见大家静了下来,他严肃的宣布:“老赵(卖瓜人)和我负责掩护,其余的人只要听见上面机枪被爆破后,就立即朝那边跑。请记住,时间只有三分钟。只要鬼子重新架起机枪后,再想跑掉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游击队的同志们把手榴弹都给我,各负责一名重伤员。其余的弟兄们各自准备好自己的路线,不要拥挤、不要有顾虑,一鼓作气、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过射击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保住生命,才能在以后的时间里更多的杀鬼子。”
众人都没有打岔,静静的望着他点头称是。
接着他又无不担心的继续道:“过去以后一旦和队伍失去联系。”他把视线对着杨振华和狗蛋儿继续说:“你们就尽可能的跟着他们,会把你们带到另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等你们缓过来劲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众人又是静静的点着头。
马大叔转身拍拍狗蛋儿的肩膀又轻轻的说道:“好好带好他俩,他们是国家的宝贝。保家护国的重任将来要落到他们肩上的……”
“知道。”狗蛋儿点头应道,一汪泪水潸然而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也在轻轻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