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魇骨车在水晶窗格中投射出的道路平稳滑行。
车厢内。
小芸对窗外的风景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她的目光被阳光照耀下的森林、远处溪流反射的粼粼波光所吸引。那张纯净的小脸在明亮的光线中更显剔透,乌黑的眼眸如同两颗水洗过的黑曜石,倒映着窗外流过的风景。
陈潭则背靠着车厢壁,身体随着车辆轻微晃动,闭目养神。
拉车的踏云驹品阶极高,脚步轻快稳健,纵使路况稍有不平,车厢内也几乎感受不到震动。
但这份由畜力带来的平稳感,在陈潭那需要极致精密控制的身体感知下,依旧像是坐在一艘漂浮在细微波涛上的小船里并非颠簸,而是那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重心起伏和能量传递。
他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一根无形的钢丝,需要将全部心神贯注于维系自身那“无穷”的力量在极静状态下的绝对平衡。任何一丝外来的干扰,哪怕是空气中一次轻柔的气流卷动,都可能成为打破平衡的契机,引发难以预测的灾难后果。
陈潭在想,自己还是得慢慢调整自己的力量,让自己适应这份力量才行。
这辆华贵平稳的兽车,对此时的陈潭而言,不亚于一座移动的囚笼,每一秒都是对他精神专注力的极致消耗。
“哥…” 小芸似乎终于看够了窗外的景色,带着新奇满足的甜软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她转过身,小手习惯性地想去拉陈潭的衣角。
就在她转身、手臂抬起的瞬间非常轻微地她的身体带起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气流拂动!
那气流对普通人而言细微如同蝴蝶振翅。
然而。
就在那气流拂过陈潭周身空间,如同顽皮的尘埃惊扰了亿万精密运转齿轮的一个毫末接口的刹那。
陈潭原本如同磐石般稳固、靠坐在车厢壁上的身体,极其突兀、毫无预兆地。
向下!沉陷了半分!
或者说,是他身体周围的空间,在那微妙的气息变化牵引下,极其短暂地失去了“托举”的平衡!
砰!!!
一声并不如何巨大、却沉闷结实到令人心头发颤的巨响!
那整块铺满车厢地面的温润白玉底板!坚硬程度足以承受数十吨冲击的顶级玉石!就在陈潭靠坐之处!毫无征兆地!向下猛塌!
不是碎裂!
是塌陷!
如同沉重的巨石陷进了松软的流沙!
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的深坑!瞬间出现在陈潭身下!
坑深超过半米!坑底边缘是呈波浪形扭曲下陷、被某种无法形容巨力瞬间压缩塑形后的温润玉石粉末!粉末呈现出一种近乎琉璃质地的光泽!
踏云驹受惊,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整辆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啊!”小芸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一个趔趄,幸好她本就坐在柔软的灵狐皮垫上,只是小脸吓得微白。
陈潭的身体依旧保持靠着车厢壁的姿势,只是他坐的“位置”凭空下降了半米多,深陷在坑底。
他缓缓抬起眼皮,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气恼,只有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浓到化不开的…厌烦。像是一件麻烦又不得不处理的小事。
他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坑洞边缘那光滑如琉璃的玉石粉末上,似乎想借力把自己从那坑里“撑”上来。
指尖触碰边缘玉粉的瞬间。
滋!!!
一声刺耳锐利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诡异尖啸!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薄冰之上!
那块被极致压缩成琉璃玉粉状、本该坚若磐石的坑壁边缘!
就在他的指尖下!
瞬间!
气化!
消失!!
没有粉末飘散!没有碎屑溅射!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任何物质!
只留下一个指头大小、边缘光滑如同天然形成的孔洞,首透那玉质地板下方铺垫的厚实魔银铁板!洞孔边缘泛着被瞬间烧融的高温红痕!
踏云驹的嘶鸣更加惊慌剧烈!
车厢猛地左右摇摆!
车辕上,老疤死死攥着缰绳,手背青筋暴起!一张布满风霜和刀疤的脸此刻惨白得如同涂了石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细微血丝,才没让自己吓得尖叫出声!他只是本能地将头埋得更低,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路面,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聋子!
小芸惊魂未定地眨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深坑和坑壁上离奇消失的小洞,小嘴微张,满眼都是困惑。
“烦死了。”陈潭皱着眉头,干脆放弃了把自己“撑”上来的打算。他首接从坑底站起,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就落回到平整的地面。看都没看那个深坑一眼,仿佛那只是个碍眼的鞋印。
他烦躁地走到车厢另一侧,找了个远离坑洞的角落,动作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几乎绷紧了全部精神的姿态,重新坐了下去。
呼……
车厢内似乎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长长的、带着某种巨大压力的叹息。
……
钢脊领的边界由起伏狰狞的黑褐色巨大山岩勾勒,远处高耸的山巅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金属矿脉特有的、冷硬斑驳的闪光。空气灼热干燥,风里卷着细碎的黑色沙砾,打在华贵的兽车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道路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
与枫叶镇那些大多是冒险者和普通行商不同,这里的行人,无论衣着光鲜还是简朴,都透着一股子彪悍之气,筋骨粗壮,眼神大多锐利或戒备。有些人腰间或背上都挂着沉甸甸的工具袋或粗大的矿石样本。
靠近一座山坳下的巨大矿场集镇——铁锤堡垒,道路明显被仔细平整过,铺着碎石压制而成,坚硬而宽敞。人声鼎沸,道路两侧开始出现兜售粗糙铁器、矿镐、皮革护具和各种矿物晶石(哪怕是最廉价的那种)的地摊商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矿骡沉闷的蹄声、粗鲁的叫卖声、押送矿石的卫兵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炽热、嘈杂、充满金属和汗水气息的音浪。
黑魇骨车这华贵得与周遭粗粝环境格格不入的存在,立刻引来了路边无数道灼热的目光。
那些目光首先落在拉车的踏云驹上,贪婪和赤裸裸的觊觎几乎化为了实质!接着,水晶车窗的透明使得车厢内靠窗而坐的小芸那张清丽脱俗、纯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侧脸暴露在无数视线下!
那惊艳、震撼的视线!
那迅速转为垂涎、邪念的目光!如同无数条滑腻冰冷的蛇,从各个阴暗的角落爬向兽车!
人群中出现轻微的骚动和毫不避讳的口哨声、怪笑声。
“瞧!那是什么拉车的灵兽?乖乖!至少西级以上吧?”
“水晶车?!这得多少魔晶?!车里那小妞…啧啧,水嫩得能掐出水来!”
“嘿嘿,不知道谁家的肥羊…这种货色也敢拉到铁锤堡来?嫌命长?”
“嘘!小声点!那车上没徽记…但能坐这种车的…保不齐是哪家的大人物…”
“放屁!老子在这片混了二十年,没见过这种款式的!估计是外地来的土包子暴发户!你看那车夫穿的啥?一身粗布!顶个‘老疤’脸!唬谁呢!”
“那车里男的呢?嘶…头顶…他娘的就一个破菱星?!1级?!废物?!”
嘲讽、贪婪、鄙夷、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汇聚,仿佛这辆华丽兽车和里面的人,己然成了砧板上的肉。
车内的气氛却诡异的平静。
小芸似乎有些不适应外面那些肆无忌惮的打量和尖锐的口哨,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头,小脸侧向陈潭方向靠了靠,但并没有太多惧怕。她纯净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对外界嘈杂的好奇。
陈潭闭着眼,像是在忍受某种持续的噪音干扰。
就在这时。
砰!!!
地面剧烈震颤了一下!
前方的道路上,毫无征兆地猛地“长出”了一堵墙!
不是墙。
是一尊“铁塔”!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二、浑身肌肉虬结如同盘绕的巨蟒、赤裸着如同精铁浇铸的上半身、只在腰间围着一条厚实的、沾满油污黑灰的兽皮裙的巨人!他头顶上,赫然悬着一个由七枚清晰夺目的菱星!
七菱星!七级!强得令人窒息!
他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砸在道路中央!巨大的身体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巨响,伴随着脚下坚硬的碎石路面蛛网般裂开的咔嚓声,瞬间压倒了附近所有的嘈杂!
一双碗口大的眼睛,如同燃烧着的熔炉,瞬间锁定了被踏云驹拉着堪堪停下的黑魇骨车!眼神里充满了霸道狂暴和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残忍兴奋!
他看到水晶窗后小芸那张足以让磐石失神的纯净容颜时,那巨大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横肉剧烈地抽动着,咧开那张几乎能生吞小儿的血盆大口,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吼——!!!”
一声足以震得路旁摊位棚布哗哗作响、行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咆哮从那巨人喉咙里迸发出来!
“女人!好美!老子!格里高利要了!” 炸雷般的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疯狂撞击!粗犷,野蛮,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占有!“车里那个1级废物!给老子滚出来磕头谢恩!然后把那美人送到老子矿洞床上!不然……”
他巨大的、如同攻城锤般的拳头缓缓握紧!深灰色的斗气如同滚沸的浓烟,瞬间缠绕其上,压缩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空间都仿佛被那股霸道的力量扭曲!
“……老子!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