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雷爆的余音在群山之间隆隆回荡,渐渐消散。
偌大的云隐庄内外,陷入了一种比冬夜坟场还要死寂百倍的凝固。
风仿佛被这极致的静默扼杀了喉咙,不再流动。
庭院中。
所有刚刚还喊打喊杀、气势冲天的虎咆营死士精锐,如同同时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子、抽掉了脊椎骨!
每一个人脸上的狞笑、嗜血、杀戮的兴奋,都还凝固着未曾退散。
但那笑容己彻底僵硬、扭曲、变形!
极度的茫然取代了疯狂!
取代茫然的,则是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滋生的、发自灵魂深处无法抑制的、源于生命最底层本能的巨大惊怖!!
他们清清楚楚、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的校尉大人,如怒熊般爆发出毁天灭地的狂怒一击,高举那柄斩马裂犀如等闲的宣花巨斧…
那布衣农夫只是拄着锄头“看了”大人一眼…
然后,雷鸣!
然后,校尉大人就那样…僵在那里!
然后,那农夫…凭空出现在大人咫尺之前…
然后,大人就…首挺挺倒下了!
死了?!!
堂堂袁绍军先锋校尉、勇冠三军的韩猛韩铁塔……
死…
死了?!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如同一支无形巨指碾过蝼蚁躯壳!
快!快到超越了他们对生死的理解!
这…是何等手段?!
妖术?!
鬼神?!
天谴?!
“啊…啊啊啊!!”
终于,第一个亲兵从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中挣脱出一丝缝隙,发出一声非人般惊恐绝望的凄厉惨嚎!
手中沉重的虎头砍山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这声惨叫如同引爆了火药桶!
“鬼啊!!!”
“妖怪!他是妖怪!!”
“韩…韩将军被妖法咒死了!!”
“跑!!快跑!!”
庭院内外所有还活着的死士,瞬间崩溃!
意志被那匪夷所思的瞬杀彻底碾得粉碎!
无穷无尽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粘稠的黑油瞬间包裹了他们每一寸血肉!
他们再也不顾什么军令、围剿、掳掠!
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兵器被像烫手山芋般疯狂抛下!
沉重的铁甲在此时成了逃命的拖累,纷纷有人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
他们互相踩踏着、推搡着,脸上是涕泪横流、完全崩溃失神的惊骇表情,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
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狼奔豕突、不顾一切、甚至手脚并用地朝着洞开的大门和倒塌的围墙豁口处亡命奔逃!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连那个刚才栽进泥水坑挣扎着爬出来的死士,都吓得连滚带爬,带着一身臭泥,连滚带爬地扑入逃命的人流!
顷刻之间,原本肃杀包围、如同铁壁般困住云隐庄的凶悍之师……化作了西散奔逃的残兵败将!
庄外那些远远窥探、早被龙吟雷暴震得脸色煞白、耳孔流血的小镇居民、溃散兵丁、以及郭焕派出的眼线探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些披坚执锐、如同凶神恶煞般冲上山、片刻前还趾高气扬的韩将军亲兵们,此刻却如同见了鬼的丧家之犬般哭爹喊娘地逃下山来!
只嫌跑得慢!
“天…天神下凡?!!”
“妖怪啊!那云先生是妖怪变的!”
“韩…韩猛将军…那么大的将军…就这么…被一道雷给咒死啦?!”
“我什么都没看见!
就听到一声龙吼雷劈!
然后…韩将军就不动了!”
“那根破木枪!
烧火棍!
就是那根棍子沾上一点…人就…死了?!”
一个离得较近、侥幸目睹瞬间的小兵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双腿抖得如同筛糠,“我…我看到了!
就是那根破棍子!
挨了韩将军胸口一下!
韩将军人就…就倒了!”
“妖法!
绝对是妖法!
那云隐庄不能进!
靠近了要遭天谴!”
恐惧如同爆炸的冲击波,在山下围观的人群中疯狂蔓延!
无数道饱含着惊骇、敬畏、恐惧到了极致、如同看非人魔神的复杂目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虚空,死死聚焦在云隐庄门廊下那道灰布身影之上!
门廊下。
赵云静静站立。
手中那根沾染了韩猛生命最后气息的黝黑断枪杆,被他随意地再次依回墙角,仿佛从未离开。
身上灰色的布衣依旧整洁如新,未曾沾染半分尘土,甚至连气息都平静得如同刚刚睡醒。
他甚至轻轻弯下腰,将刚才因雷暴震荡而弄乱了的几捆干草,重新规整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门内廊下——
从方才惊怖尖叫到此刻死死捂住嘴、眼中泪水还未擦干的邹氏;
到被孙尚香和貂蝉护住、脸色苍白但劫后余生正剧烈喘息的小侍女;
再到强压着震惊和狂喜、眼中却己然盈满水雾的甄姬、杜氏、翠兰;
最后是抱着瑶琴、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但神情己然恢复清越的蔡琰;
以及兀自紧攥着木棍、胸口还在激动起伏、死死盯着门外溃逃死士的孙尚香。
他的目光在每一位家人脸上都停顿了一瞬,那眼神如同春风化开了寒冰,将所有因受惊而产生的惶恐、不安、恐惧悄然抚平。
然后,赵云朝她们微微颔首。
声音如同山涧流过坚冰的溪流,清冽而平静:
“无事了。”
随即,他的目光越过众女,看向惊魂初定的翠兰,淡淡吩咐:
“去库房取两坛去年的桑落春,再拿两条新猎的野猪腿,送到山下老村长家。
就说今日惊吓了乡亲们,权作赔罪。”
“好。”
翠兰如梦初醒,连忙用手背抹了下眼角残留的泪珠,用力点头应声,立刻小跑去吩咐人办。
赵云不再看外面如同炼狱初定后混乱景象的山下,目光扫视着自己的几位红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今日晚餐吃什么:
“夫人,甄姬,尚香,琰儿……外面风大,且随我回屋。”
他伸出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身旁貂蝉微微有些冰凉的手臂(貂蝉感受到那臂弯传来的坚实与安定),当先转身,朝着弥漫着温暖茶香与琴韵的内院走去。
脚步沉稳,不疾不徐,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扫去了门前落叶,而非诛杀了一位凶名赫赫的袁军悍将!
那道平凡的灰色身影消失在通往内院的回廊转角。
庄门廊下,只留下一个看似普通的农家院落,一扇被蛮力撞碎的门,院中泥地上一滩尚未干涸的污秽泥坑,以及墙角那根沾着点泥屑、依旧平平无奇的断枪杆。
而山道之下的幽州冬日小镇,关于“云隐妖庄”、“无名枪神一怒惊雷咒杀虎咆校尉”的种种离奇、荒诞却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恐怖传说,正以瘟疫扩散般的速度,疯狂滋长蔓延。